天邊的夕光漸漸稠濃了,山間被金輝塗染,蜿蜒的長路開始泛起光來。
燁斜坐在了樹杈上,雙手揉搓著幾片嫩綠的葉子,低垂的眸子盯著自己不停甩動的花鞋。
她聆聽著山間的風聲,仔細辨認著風中攜來的各種響聲,車馬轔轔,或許還會有人在輕唱歡笑吧?畢竟,殷箏身邊的女子是快樂的,他也是快樂的吧?他們鍾愛歌舞,長途跋涉旅途辛勞,他們是會找些樂子的。興許經過這裡時,殷箏還會為她們彈起那把古琴——那琴音必是獻給舞姬的,可燁想念它了,想讓那琴聲撥動起來,想看到琴邊閉目沉浸的男子。
巫祖坐在燁的對面,靠在柔軟的枝幹上望著夕陽下長路的盡頭。殷箏回來了,燁不安了,很多事情便不再波瀾不驚了。她知道該來的什麼都躲不過,可她還是盼望著燁能不這樣執著。
車馬真的就在那裡出現了,沒有絃歌笑語,沒有人聲響起。它緩緩而來漸漸慢了,然後,真的就在這裡停下了。
燁聽到了殷箏的聲音,可那聲音空了,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只感覺到一切都安靜了。她的心隨著殷箏的身形緩步走過草地河灘,站在了長河之前。她抿了抿唇,終於抬起了眼瞼,她的目光停住了,停在了殷箏的背影之上。
"是他嗎?"燁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竟蒼老了……"燁蹙了眉,憐惜傷感熱望……擠滿了她的身體,她感覺到自己虛空了,世界也虛空了,只有一個人那樣實實地立在那裡,紮在自己的心上。
"阿——爺——,阿爺——"
幾聲稚嫩的呼喊打破了燁混沌的世界,她驚愕地循聲一望瞬間呆住了。幾個小娃娃跌跌絆絆地從馬車邊跑了出來,一個衣飾素淡的女子懷抱著一個小嬰兒,挺著個大肚子下了馬車,他們一起向殷箏趕過去了。
燁的淚噙在了眼眶裡,她終究是錯過了……
"是槐香呢……加上肚子裡的,已經有五個孩子了……"燁似乎是在對巫祖講著什麼夢話,又似乎是在對自己怨懟著。
"都是些小娘子呢……"巫祖輕聲呢喃。
"姐姐,你早知道,是吧?"燁哀怨著。
"有什麼重要的嗎?燁……"巫祖的聲音停住了,她伸手想拉住燁,可她已向殷箏飛去了。遠遠的,殷箏的身邊捲起了幾縷輕風,燁隱身站在了殷箏的面前。
眼前的男人伸出了手腕,在輕風中感受著它的撫摸,目光從指尖幽怨地滑向了遠山。他老了,頭髮幾乎白盡了,瘦削的臉頰泛著苦澀和哀怨。他似乎病了,高高的肩膀尖聳了,腰帶鬆垮在細瘦的腰間,衣衫也不似從前那樣鮮亮齊整了。他笑了,尖尖的虎牙下那道美人溝深陷了,兩個酒窩慢慢釀出了甜酒,他轉頭看向了他的孩子……
風驟然捲起了他的髮絲,把他的頭扭了過來,片片細柔的花瓣在他的眼前飛舞盤旋,零落在了他的額上,唇上。他木然地呆立著,閉上了雙眼,感受著來自花瓣的親吻,還有風的撫摸和溫柔的長情……久久不曾停歇。
"是你來了嗎?你也愛上我了嗎?"
輕風捲纏在了殷箏的腰間,那是燁的臂彎。她哭了,他卻聽不見。
"……花仙?你是這裡的野花仙子嗎?我的小花兒們一定會喜歡你的,陪她們玩兒好嗎?"殷箏柔聲說道。
"阿爺——"一個小女孩兒撲到了殷箏的腳下,殷箏俯身抱起了她。風停了,片片花瓣零落在了河灘的草葉上。
"夫君,花兒們想看看這河,想讓你和她們玩兒……"槐香蹣跚著走到了殷箏的身邊,殷箏接過槐香懷裡的嬰兒,扶著她坐在了草地上,他將頭貼在槐香的肚子上笑了。
"她還好……你可真是拗,為何非要跟著我回來?傷著了孩子,看我怎麼罰你!"殷箏打趣道。
"……我想生個男孩兒,像你一樣哪兒哪兒都好。蒼天啊,給箏一個兒子吧!我槐香願以命換……"槐香指天祈願,卻被殷箏緊貼上來的唇堵住了嘴,空氣凝住了,長吻悠悠,漸次浮動而起的呼吸開始狂熱了……
凝住了,燁的呼吸凝住了……
"總是要這樣看著嗎?"
一滴寒露凝結在了殷箏的指尖,它的邊緣閃爍著夕陽的光環,很像是一個句號,如果這不是戰國,也許它真的可以結束一段過往。殷箏的手頓住了,他輕輕鬆開槐香,凝視著指尖上的輕露,愕然輕笑。
"花仙為我哭了……"殷箏呢喃著,手腕輕轉將那寒露懸在了掌心之間。
"我看到你了,我懂了你的心。你可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