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一個滿臉滄桑,揹著書袋的老者,領著一名十五六歲的藥童,由長安東門進京,下榻在回春堂內,醫聖華診果然如約而至。
初春的第一場雨連下兩日,下的淅淅瀝瀝,長安城的熱鬧繁華,被溼冷的雨暫時壓住,街道上只有偶爾過路的行人,撐著油紙傘匆匆而行。
莫九千站在威王府門前來回踱步,眼光飄忽一直看著前方的路口,神色略顯焦躁,直到一頂四駕的綠蓬馬車出現。
“快!”
莫九千一揮手,門口的侍衛立刻拿出油紙傘上前,迎下柳茹玉與身後跟著的一個花甲之年的老者。
“華老先生,您請!”
柳茹玉猶如在自家府邸,將華診迎進威王府內,直接將他帶到了程不器的房間。
“華老先生屈尊了。”
程不器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眼神不敢看向這位眉眼滿是風霜的老者,害怕從他眼神中看到猶豫、為難。
“程少將軍多禮了,我與柳家丫頭熟識,也算是自家人了。”
程不器招呼莫九千奉茶之後,其他人就退出了房間,只剩下程不器與柳茹玉、華診三人。
“華老先生,您看看不器,就是臉頰上的傷疤,您覺得有幾成把握?”
柳茹玉試探著問了下,心中忐忑,語氣中又滿是期盼。
“老頭子我這些年四處遊歷,其實也就是在找合適的藥材,力求配成這一劑改良後的‘丹參滅瘢方’。好在天公作美,讓我配成了,想來也是老威王程公在天之靈,保佑兒孫。”
“不滿程少將軍,老頭子年輕時,可是令祖父程知節老將軍帳下軍醫,後來醫術有成,征戰減少,才脫離軍中,四處遊歷收徒,如今一晃已經四十多年過去了。”
“原本柳家丫頭第一次跟我提及此事,老頭子倒沒有放在心上,後來才知道是為了威王府程家的小娃娃。”
“感念威王府三代忠良,戍衛邊關抵禦北燕,老頭子雖已無助軍之力,但這次乃力所能及,定不讓你們兩個小娃兒失望。”
程不器沒想到這位醫聖還是個話癆,一句話就扯出了這麼多陳年往事,但聽見他說出了不讓自己失望的話,心中總算有了幾分樂觀。
一旁的柳茹玉,心中更是如釋重負。
但接下來華診一句話,又讓柳茹玉的心一緊。
“此術不難,但卻要程少將軍能挨住劇痛。”
“你臉上的疤痕乃是陳年老疤,必須要用刀全部剔除,然後再敷以膏藥,讓傷口處重新長出新肉。老頭子配的這膏藥,就是能夠促進傷口處恢復原樣,不再長出疤痕。”
“這是直接在臉上動刀子的事,不僅僅是要忍受劇痛,還要克服人體本身躲避、畏懼疼痛的生理反射,少將軍可有膽量接受?”
柳茹玉聽見這話,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畢竟華診所形容的,已不是尋常刀劍創傷一般的治療,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程不器。
程不器猶豫出神,想起了太學院中所有人的畏懼、嫌棄,“怪物”、“魔鬼”的稱呼依然像刀子一般紮在心上,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華老先生儘管動手,小子我別的能耐沒有,就是扛得住劇痛,即使不成,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華診滿意地點點頭:
“不愧是程家兒郎,好氣魄!”
見程不器已打定了主意,華診從隨身攜帶的藥箱之中拿出形狀不一的小刀擺放整齊,準備當即動手。
程不器將老七與老九兩人喚進屋內,讓兩人用布條捆住自己的腦袋,同時壓緊自己的上半身,柳茹玉不忍看程不器受罪,只敢等在屋外。
這是柳茹玉此生經歷的最漫長的兩個時辰,她只敢在巧月的陪伴下,朝著雨夜的長空默默祈禱,緊張、焦急的等待著,直到房門推開,華診滿臉的風霜上,又多了幾分疲憊。
柳茹玉對著華診深深一躬,隨即跑進房中,趴在程不器床邊檢視。
程不器整個腦袋上半部分全部用紗布包裹著,只留下一雙眼睛,疲憊虛弱地看著柳茹玉。
柳茹玉兩眼噙著淚水,苦笑著用手帕擦去程不器嘴邊、脖子處的血跡:
“別怕,就快好了。”
程不器眨一眨眼,如釋重負地長吁一口氣,右手從抓破的床套上緩緩抬起,還不忘給柳茹玉擦去眼角的淚珠。
柳茹玉知道程不器此刻臉上的劇痛並未消散,一直守在床邊跟他講話,轉移他的注意力,直到程不器昏昏睡去,自己才在隔壁房間稍作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