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下一刻,門就被人拉開了。
那瞬間,像有什麼無形的領域展開,靠得太近的怪物們都被無聲逼退。
有隱隱的光,從門縫間洩露。
他站在門扉後,一個模糊的影子,冷冰冰的面容在看清林一嵐後緩了緩,伸手將她撈了進去。
Z說:“你敲門的方式很特別。”
林一嵐一點也不在意他的陰陽怪氣,終於看見一個活人,即使是Z,也讓人覺得眉清目秀心平氣和起來。
正廳裡點著幾隻蠟燭,明明滅滅的光在人身上投下變化的影。
林一嵐注意到,Z沒有戴手套。
他甚至也沒有穿療養院的白色制服,而是一身黑色燕尾禮服,年輕的面容在昏暗的燭光下有種沉穩又冷漠的吸引力。
林一嵐環顧四周。
正廳裡放著很輕的、很舒緩的音樂。
有幾個人坐在吧檯邊喝酒,有幾個正在隨著音樂輕舞。
那些人臉上都戴著面具。
剩下的人,都如Z一樣穿著很正式的禮服,卻沒有面具,而是彷彿在為其他人服務。
她耳邊忽然響起不久之前,在圖書館裡,那個兩米大漢癲狂的尖叫——
“舞會都是要戴面具的!”
“把你的面具借給我!”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林一嵐覺得後背發涼。
他們都在被療養院逼瘋,但每一個瘋子都會說出這裡隱藏的一處隱秘。
Z停在林一嵐面前:“看誰呢,呆了那麼久。”
林一嵐意識回攏。
她謹慎地躲在Z身後。
“你見到我,好像不怎麼驚訝?”
她沒有制服,也沒有面具,本來不應該出現這裡的。
Z似笑非笑,只說:“每天晚上,總會有那麼幾個愛鬧的,敲響那扇門。”不過你是第一個用腦袋敲的,“咚”一聲把Z也搞愣了一下。
她想起來:“那牧時呢?你有看見牧時嗎?”
Z說:“他死了。”
林一嵐僵在原地,腳一軟,差點跪坐下。
Z撈住她,長眉微擰:“你……”
林一嵐難以接受:“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屍體在哪?”
“不應該啊,這只是A……怎麼會……他去了哪?”
Z垂眼:“他是你什麼人?”
林一嵐抬頭。
Z說:“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不是。”
Z“嘖”了一聲:“好吧,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好像很在意他,他也是。”
林一嵐心裡悶悶的。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在那個“停屍間”待了多久。
她昏迷之前,牧時的狀態已經很差了。
如果牧時是因為她才出事的,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釋懷這件事。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
林一嵐輕聲說:“是我在這裡,唯一的朋友。”
Z沉默,看著她,直到她眼中漫上水汽,是不安的、迷茫的樣子。
Z輕輕嘆口氣。
他俯身,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他去了一個地方。”
林一嵐心一緊:“哪裡?”
Z很快地瞥了一眼坐在吧檯旁的一個影子。
他的身影幾乎將林一嵐整個籠罩住,也順理成章地、不動聲色地,將一個純黑的面具戴到了她臉上。
“只有那個傢伙,能讓你進去。”
林一嵐說:“好,我去找他。”
但是她的手臂被Z拉住。
Z烏啞的眉眼,在昏黃燭光下,少見地帶上某種情緒:“會很危險。”
他輕聲說:“很少有人能回來……幾乎沒有。”
“並且,也許你的朋友……”他一頓,“會希望自己能留在那裡。你帶不回他。”
林一嵐固執地說:“我要去。”
Z鬆手。
林一嵐回頭,面具後清亮的眼看著他:“不管怎樣,謝謝你。”
Z說:“我什麼也沒做。我正在把你引向死亡。”
林一嵐說:“你這人真是心黑,怎麼老咒我們死?”
她忽然看到Z手心有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就從病服兜裡摸出塊帕子,想讓他把傷綁一綁。
Z伸出手。林一嵐低頭,三兩下綁好一個小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