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遮紅方巾,外套花紅袍。
頸套項圈天官鎖。
胸掛照妖鏡。
肩披霞帔,手腳纏銀,紅色繡花鞋。
一身的喜氣洋洋。
有些古怪的,亓越陽發現這身嫁衣還挺合身的,沒有預想中的緊或短。
村裡出嫁儀式有限,嫁衣上也沒有繡花鳥魚蟲或者繁雜雲紋。
反而是用黑金的線規整地畫出幾道紋路。
隨著行走的動作,也許會變換出某種圖案。只是他也看不到了。
他穿上那身嫁衣,不顯女氣,倒像是一個肆意的紅衣俠客。只是蓋頭蓋上,還是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幸好接親的是紙人,認不出高矮胖瘦,只知道悶頭背起新娘子走。
紙人看著單薄脆弱,但是背上亓越陽竟然也沒有被壓垮。
如果會思考,可能也在心裡嘀咕,今年的新娘怎麼那麼重?
它一路揹著亓越陽,進了山。
憧憧樹影下,有數不清的黑影冒出來,高高低低的,像在送親,或者看客。
沿路有人敲鑼打鼓,卻沒有聲音,只是動作。
亓越陽撩起一點蓋頭,看見紙人前引路的女人,一頭黑而密的發,慘白的手指拎著一個紙糊起的燈籠。
林子的空地中央,憑空多了一個火盆。
但光並不亮,雖然點著火,還是讓人覺得冷颼颼的。
紙人揹著他,穩穩地跨過火盆。
“譁——”
他聽見身側有潑水聲。
亓越陽記得王桂華警告過自己,出嫁祭祀的規矩比前頭的三個都要嚴厲很多。
新娘子需要經過完整的儀式,在天亮之前到達那道縫隙前面等待。
見勸不住他,王桂華冷冷地說:“那麼多年來,不想去的不止你們一對。”
“你可以試試看,”她吹走香灰,“帶著她跑,會是什麼下場。”
而現在,亓越陽看到了這個下場。
“磕嗒——”
他面無表情,握住樹枝。
新娘子太高了,紙人揹著他,佝僂著想透過一條窄道,但是被卡住。
紙人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就悶頭繼續往前走,但是總被卡住。
試了許多次,前頭引路的女鬼猛地閃現到他們面前,腦袋掉到地上,要去看新娘子的臉。
亓越陽垂下頭,紅蓋頭蓋住他的五官。
這次紙人總算順利過去了。
天亮之前,最黑的時候,他們到了那道縫隙前面。
他被人扶著跪坐在縫隙前。
紙人團團圍著他,在拍手,討要賞錢。
亓越陽被煩得只想給它們一人一個比兜。
他閉眼休憩,天亮以後,紙人全都消失了。
新娘子該進去了。
他掀開蓋頭,看見黑黢黢的一條縫,在心裡嘆口氣,就往裡走。
先是狹窄的甬道,而後越來越寬敞。
亓越陽確認自己踢到過白骨,但現在也不是糾結哪裡有死人的時候。
他開啟手電,往四周掃了掃。
壁畫的顏色已經黯淡了,但依稀可見一些宏大的場景——在他的夢裡也出現過的場景。
那形似薰衣草的紫色鳶野,作為陵墓的某種標誌和象徵,無處不在。
起初,亓越陽聞到一股淡淡的氣味,很像是沉腐很久的自然氣味。
後來他習慣了,那股氣裡卻莫名帶上了點甜意。
若有若無的,引著人思維潰散。
他耐心走了一陣,因為不能回頭,就謹慎地選擇岔口。
直到他終於看見一座棺材,黑沉、巨大,陷在塌陷的石牆裡。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些不確定。
那麼現在,見到棺材的第一眼,亓越陽就詭異地“領悟”了,自己來到這裡的使命。
膝蓋上的黑線是他們作為後代的身份象徵。
也是許可。
無名氏先人被困在這座山裡太久了,他們哀求著、渴望著、憎恨著,要他們的後代帶他們離開。
所以……
亓越陽撬開了棺材,比預想中省力很多。
沒有血,沒有肉,裡頭只剩一副枯骨。
他在那心照不宣的力量中,彷彿聽到了神像在耳邊喃喃低語。
無名氏的後代,應該背起祖先的骨架,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座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