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剛進醫院,還在保胎的關鍵時候,受不得煩擾。年春這些天還算平靜,雖還沒有找到少華,但是,知道少華還在甘陽縣城,令她安心了不少。
靈生在電話裡悲悲切切地哭訴著高星的事情,年春那頭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這太意外了。倆人剛剛和好如初,以為靈生終於熬出頭了,苦盡甘來了,他們將是往後餘生最幸福的一對了。
誰知……誰知……他們連往後餘生都沒有了?
這扯淡的命運。這可惡的老天。
年春自己深受震撼,一時也沒有了主意,所有無奈最終只憋出一些不痛不癢的話來:
“親愛的,你先別灰心,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一定還有辦法醫治的。醫生的話不能全信,咱好好住院治療,還可以去大地方的醫院去治。親愛的,你要堅強,你不能先垮掉,想辦法治,一定會好的。”
癌症晚期,只有三個月活頭,還是最樂觀的說法。
年春已經從靈生口中知道了這些關鍵資訊,所以她自己對自己說出的話都沒有任何把握,如果靈生還抱有那麼一點希望的話,其實冷靜的判斷下,年春心裡已經給高星判了死刑了。
很殘酷,年春一想到這點,不由得替靈生絕望起來。
但是,她不能實話實說,不能露出半點沮喪,她得盡力安撫她,穩住她的情緒。她知道,往後一段時間內,靈生的任務會很艱鉅,她要面對的打擊將是源源不斷的,而且只會一次比一次強烈。
在病房裡等訊息的高星感覺很煎熬,極其希望靈生快點帶著真相出現,心裡又禁不住的懼怕。
如果可以,希望永遠沒有真相,就這麼不好不壞地拖著,也比死神帶來的真相好。
他的預感,他這段時間以來的預感,很不好。他不像靈生那般一直抱著樂觀的想法。他一直為自己的可怕的第六感所煎熬著。
高星百無聊賴地走到病房外,他好幾次來到醫生辦公室外,但他沒有進去的慾望,因為靈生去拿檢查報告了,沒有看到報告結果,找醫生也沒有意義。
在過道上閒逛了幾遍後,高星突然看到過道盡頭那幽暗處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蹲在那裡,頭埋在兩膝間,雙肩不住地抖動,一看就知道在壓抑的哭泣。
他多看了兩眼,便知道那是誰了。他臉色微變,似是明白了什麼。他默默轉身,去了醫生辦公室。
“黃醫生,我的報告你看了是不是?我想知道結果。”
“你愛人沒有告訴你嗎?我已經跟她解釋過了。”
“我愛人沒有回來。你告訴我吧,不必對我有所隱瞞,我要知道真相,我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是什麼病?”
“……癌症”
“晚期?”
“……是。”
“我最多…最多還能活多久?”
“……你放寬心態,好好保養……一年……沒問題…”
“我是……該住院治療,還是回家療養好呢?”
“這個……看你自己,可以住院,也可以在家療養,選擇你自己喜歡的方式吧。”
原本盡力想用輕鬆隨意一點的語氣跟患者談這樣的話題的,可黃醫生的語氣還是不受控制的變得十分沉重。高星雙手微微握緊,雙腿微微發抖,他嘆然道了一句:
“我清楚了,謝謝黃醫生。”
他顫顫巍巍地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黃醫生看他離去的背影,見慣生死的他,心中也不免有些難過起來。
高星來到病房裡,一言不發地躺在病床上,面朝著白色的牆壁,淚如泉湧。他抓住床單,死死地把藍色床單的一角捏在手裡,乾瘦的手指,指關節泛起慘白的顏色。
他想放聲哭,但是,室內不止他一個病人,他不想影響別人,更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個將死之人。
高星知道,此時,靈生正在過道里因他而崩潰,他了解靈生此時是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而他自己也一樣地崩潰。
同樣的崩潰,兩種不同的感受。一個是心痛他的不幸遭遇,受不了即將來臨的生離死別;而高星自己此刻的內心卻在呼天搶地,質問蒼天為何如此苛待於他?
他不想死,不想這麼毫無準備的就要離開人世。如果他做錯了什麼,任何方式的懲罰他都能接受,唯獨死,只要是活著的一天,他就從來沒有想過死亡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他捨不得離開人世,死亡這件事也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前所未有的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