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著急,越生不下來。她抓住一切能抓到的傢什來助力自己,連磨盤裡的白麵也抓了,弄得自己一身一臉的白麵,狼狽不堪。
“婆娘,炒一盤雞蛋來下酒。”
外面再一次傳來丈夫的聲音,聽在她耳朵裡,像閻王在催命。
但是,沒法回應了。她只顧把渾身力氣用來使力,沒有多餘的力氣來應付他。
孩子已經生到一半了,總不能把孩子塞回去,然後堅持去炒雞蛋吧?
她做不到。
李友珍不敢出聲兒,悄悄地一下下使力,面龐扭曲,臉色紫脹,汗水淚水胡亂橫流。
“死婆娘,哪裡打野去了。不成器的,沒用的東西。‘啐!’”
丈夫罵罵咧咧回屋了,屋裡嘈嘈雜雜,鬧鬧哄哄。看來都喝到高潮了,下酒的菜見底了吧?這個時候,一般再加一盤炒雞蛋,一盤炒花生米,就勝過所有山珍海味了。
隨著“哇哇”的嬰兒啼哭,李友珍疲軟地癱在玉米袋子上。
躺了好一陣,李友珍都沒有去看那嬰兒,任她哭吧,不該來的,你委屈個什麼?你跟誰撒怨呢?誰慣著你嘞?
孩子可以不管,但她得起身去伺候屋裡的一群。於是,她支撐起千斤重的身子,反手在身後摸起剪子準備剪臍帶。
她看見了什麼?她看見了那個身上裹滿血汙和麵粉的嬰兒居然是個兒子。
沒錯,就是兒子,他不是以往生的那些丫頭。
李友珍快樂得差點昏厥,心裡好一陣後悔,剛才沒有第一時間把孩子撿起來小心收拾好,居然把他晾在地上一半天,要是有個一差二五,自己是萬死難辭其咎,不曉得要被丈夫怎樣一般生吞活剝了。
包裹好兒子,李友珍顫顫巍巍地抱著兒子去了堂屋裡報喜去了。
“娃他爹,兒子,兒子啊,你看,你看。”
兒子身體的象徵,赤條條地裸呈在趙和貴的眼皮下。
喝得醉醺醺的趙和貴瞬間清醒過來,抱著兒子涕淚齊下:
“兒子啊,你終於來了,他媽的差一點就在老子身上絕後了。蒼天有眼,老趙家後繼有人了。”
趙和貴大肆慶祝了一番,聚集趙氏族人在趙家院裡殺豬宰牛,大擺宴席,賀了三天三夜。
從此,一家人的生活都圍著兒子趙家偉轉開了。
本來還想著繼續生兒子的,但是李友珍的身體越來越差,後來懷上的孩子都保不住,半途流掉。再後來根本懷不上了。
也是,歷經長時間糟踐,這片孕育生命的母體終究是油盡燈枯了。
那時候趙和貴已年近五十,他自己也感覺有些力不從心。好吧,他老趙家命裡只有獨兒子,老天又憑什麼單眷顧他,既然天命難違,他也不會不自量力地非要和天鬥了。
只好把心血都傾注於眼前擁有的這根獨苗苗。
生了趙家偉後,趙和貴不再毫無人性地毒打妻子。實在控制不住脾氣的時候大不了甩個耳光,破口大罵幾句就過去了。
對於李友珍來說,丈夫依然是他的天神主子。
趙家偉的姐姐們對趙家偉的寵溺也是無與倫比的。她們知道這個弟弟代表著他們一家的榮耀和麵子,沒有他,她們的父母和她們自己都在村子裡抬不起頭來。
趙和貴自己只上過兩年的小學,認得的字少的可憐。
這讓他在長達十幾年的幹部生涯裡,體會到了沒文化的艱難和尷尬。別的方面他乾的都是遊刃有餘,唯獨在文化知識方面感覺力不從心。
於是,他在培養趙家偉讀書學文化這方面比任何人都執著。
趙和貴一家人什麼都可以慣著兒子,唯獨上學這件事由不得他。他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趙家偉三番五次地逃學,都被抓住立馬送回學校。他的姐姐全部被父親發動起來,做了他的監督人。
姐姐們除了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還要監督他上學。
姐姐們輪換著背趙家偉去學校,給他送午飯,下學了又去接他。
後來,為了不讓他有逃學的機會,總要派一個姐姐在趙家偉教室門口守著,一個姐姐負責送飯,負責揹他回家。
上中學後,趙家偉學習成績中等偏下,屬於那種不太引起老師注意的學生。
被趙家人團寵著成長起來的趙家偉,卻是性格內向,不善於和同學交流玩耍。
少年的他,個子在班上最高,五官生得好,面板也白淨,不像是農村長大的孩子。老師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