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也變得遲鈍了,哪裡都遲鈍,記憶不靈驗了,痛苦和傷心不敏感了,好像她根本滿不在乎似的,面對趙家偉更多的是像只溫順的小綿羊,或者像乖巧的寵物。
好像他們暫時都在共同守一個秘密。默契的,小心翼翼的。不要觸碰。
又好像,他們平衡了某種恩怨,我有錯,你也不對。那就扯平吧。
無聲的共識一般。
興許是,恩怨太深的時候就會沒有精力去計較;犯的錯誤太大,所以沒有勇氣去求取原諒;問題太多所以沒有能力解決;造成的損失太大了所以無法彌補。
於是最後只好選擇---算了。某個階段的安寧和趙家偉之間好像正處於這樣的境界。
好像問題很大,又好像一切正常。
茫茫的濃霧中隱隱傳來吹吹打打的鼓樂聲,似近猶遠,似遠猶近。
好像有人家在辦喜事,安寧加快腳步趕路,她想要上前一探,那個熱鬧的場面。
不知道自己究竟趕了多久多長的路,一路都是霧茫茫的,不曾見過一個人影,除了濃濃的霧,還是霧。
鬧嚷嚷的人群的聲音,吹吶聲,一直不絕於耳,就是追趕不上,彷彿有意躲避與她。
好累,好孤單,好寂寞。她像一個被遺忘的孤魂野鬼,看不到同類,挨不著同類。無論怎麼拼命的追趕,就是穿不出這片鬼魅一般的迷霧去。
空氣裡瀰漫著溼漉漉的水汽,似乎剛下過雨一般。自己頭髮上也滴著水,衣服溼噠噠地貼在身上,極其不舒服。
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宿命般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突然腳下一滑,身體輕飄飄地懸空下沉,連同她的心也如同一片毫無分量的落葉般漂浮在半空,怎麼著也著不了地。
就在這時,一團巨獸般的黑影,自濃霧中滾滾而來。
他來了,他又來了。
就是那團神秘的黑影,她曾見過無數次,逃不過,掙不脫的黑影,它又來,又來了。
索命的閻王一般,猙獰可怖,劈頭蓋臉向她襲來。令她眼前一黑,在無邊的恐懼中窒息,失去知覺,卻又像穿越時空一般在另一個世界醒來。
安寧睜開眼,一片白色紗幔映入眼簾,朦朧的亮光穿透紗幔,紗幔旁邊一張桌子上橫七豎八倒著十來只酒瓶,還有兩個扎啤杯。
安寧扶了扶悶悶的額頭,從鼻子裡撥出的一口氣混著濃濃的啤酒的味道。她懶懶地倚在沙發上,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內心一陣茫然。
這是年春家的學區房。
年春剛裝修好,還未曾入住的新房子。
昨夜,年春把安寧安頓在這裡。
因為家中有急事,年春匆匆離去。只讓安寧先好好在這裡休息,自己處理完事情就回來陪她。
安寧一閉上眼睛,趙家偉那張扭曲的面孔就浮現在眼前。
昨天下午,趙家偉接安寧出院,回家的路上,趙家偉面色陰沉,頻頻找茬,每跟安寧說一句話都是在怒吼。
安寧不由得身子微微發顫,一股寒涼之意在身體裡串流,強烈的恐懼感讓她的每一寸肌膚都不由自主地縮緊。
為了再次懷孕,他們換了好幾家醫院,檢查結果都說是輸卵管堵塞。準備了好長時間後如約到醫院做手術。
昨天剛好是術後一星期出院時間。趙家偉一下班就到醫院辦理了出院手續,然後接安寧回家休養。
自從醫生說安寧不宜受孕後,趙家偉就沒給過安寧一天好臉色。
話不多的趙家偉變得話更少了,陰鬱的他更加陰鬱了。
臉難看,喜怒不定,動不動就發脾氣。還喝悶酒。喝醉了就開啟罵罵咧咧模式,一罵就是好幾個小時,直到口乾力竭方才睡去。
情緒波動大的時候,他會罵得很難聽,不僅惡語相加,還伴隨著摔盆子砸碗。
這時候,安寧只會默聲躲進臥室,不敢去安撫,也不敢相勸。一想起他會毫不留情地把拳腳揮向自己,安寧就心驚肉跳。
安寧只想一心配合醫生治好自己的病,儘快懷上孩子,生個娃來安撫趙家偉。
她一直心懷愧疚,總覺得在他們之間,她欠他的更多一些。所以,她選擇了忍耐趙家偉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壞脾氣。
趙家偉喝了酒,喝了很多酒的時候,他就會發脾氣,不喝酒的時候,清清楚楚的時候,他不發脾氣,他只是變得陰鬱而已。
陰鬱,卻不耽誤一如既往地照顧她,他不喝酒的時候他幾乎是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