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春起身倒掉菸灰,又躺下看電視。無奈心裡亂成一窩粥,一會兒是靈生離婚了,一會兒是少華的煙癮,感覺生活裡就沒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發生。
還有,今天飯桌上,安寧的情緒像是有些低沉,笑容一直很勉強,是不是趙家偉他倆吵架了?這個時候,趙家偉都還捨得跟她吵架,誰又能保證哪天趙家偉不會因為失控又打人呢?
只有安寧這個小傻瓜相信,自己懷著孕,趙家偉就不捨得碰自己。換做年春自己是不相信的,她寧願相信趙家偉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狼,他早就失了人性,隨時會撕下偽裝,早晚會把安寧這隻小白兔吃得骨頭都不剩一點。
由於心裡莫名的焦慮,年春似睡非睡地在沙發上躺了一夜,醒來時天已經放亮,窗外的那棵龐大茂密的榕樹,那枝葉交錯的濃密當中,傳來一陣鳥兒的吵吵聲,小鳥也在為著一天的生計開始沸騰了。
年春起身,頭昏腦漲地進廚房做早餐,待把早餐都擺上桌才進臥室喊少華吃飯。
年春叫了好幾聲才聽見少華應了一聲。那聲音沙啞到幾乎聽不清楚。眼也不睜開一下,裹著被子沉沉睡著。
年春覺著反常,於是下意識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好燙,發燒了!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他病得昏迷不醒的樣子,越發覺得他脆弱了,全然不見往年的健康活力。
少華鬢角的幾根灰白的頭髮好礙眼,把好好的一個少年郎染成了一個孱弱的中年大叔。
年春盯著病床上熟睡的少華,那張記憶中的娃娃臉如今有些鬆弛,掛不住往下墜了點。
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咋感覺一夜間就老了呢?沒覺得那些同齡人有他這般蒼老呀,他到底怎麼了?
年春心底有一絲不祥的預感在悄悄滋生出來,可她就是想不起到底哪裡出了漏洞。
因為好像明明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絕對不會有什麼不可控的事情發生才對。
可是,眼前這張面孔又那麼令人不安,每一道皺紋,每一處滄桑的細節都在訴說著不尋常。
一個上午給少華吊了五瓶大大小小的藥水。從早上八點輸到中午一點半,才堪堪輸完液。
少華還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年春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她替少華掖了掖被角後去醫院食堂買飯去了。
給少華買了皮蛋瘦肉粥和灌湯包子,給自己買了盒飯。
少華虛弱地說了聲自己不想吃飯只想睡覺,便翻過身去,背對著年春,緊閉的雙眼無聲地抗拒著吃飯這件事。
年春柔聲勸了半天,也沒有得到少華的回應。無奈只好先自己吃。
怎麼還耍起小孩脾氣來了?感冒發燒而已,就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難道是自己昨晚回來晚了,或者沒進臥室睡覺,他擱這裡跟自己慪氣呢?
吃完飯,年春俯身越過少華的背,悄悄觀察他動靜。她想要再次嘗試哄他吃飯,卻被眼下的一幕給驚呆了。
一顆顆碩大的眼淚珠子從少華眼裡滾落下去,翻過鼻樑,流進另一隻眼,再從另一隻眼裡滾落到枕頭上。
枕頭早已溼了一大片。他在哭,他居然一直在默默流淚。為什麼?到底怎麼了?是什麼事情要讓他傷心至此?
年春被嚇呆了,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扯著他的袖子問道:
“老公,你這是怎麼了?你別嚇我,告訴我你怎麼了?”
少華只顧著流淚,也不理年春。
年春便僵在那兒,好一會兒不知所措,一萬個為什麼和一個強烈的不安感在她心裡盤旋。
年春突然想起小時候大人們講過的關於大禍來臨前會有種種預兆,此時眼前的境況就像那些異常的前兆那樣,令人恐懼驚慌。
年春頭腦裡短暫出現了一陣空白,知道災難大機率會降臨,而且沒有辦法避免,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年春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身子軟軟的,沒了支撐。她也不言語,她知道,少華情緒流逝完畢的那一刻,他會親口道出真相的。
要不是身臨絕境,他不會是那副死眉死眼的狀態。但凡還有一絲希望可以覬覦,他都不會露出這種瀕死絕望的模樣。
果然,也不知過了多久,少華揪起衣袖擦拭一把淚水,緩緩轉過身來,溼漉漉佈滿紅血絲的雙眼平靜地看著年春,澀澀地道:
“咱們離婚吧。”
“……”
年春薄唇微啟,愕然盯著他的眼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