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這次沒有急於衝上前線,而是沿著城頭往一個方向狂奔,觀察著城下的魃潮走向。
但見那距離城頭僅丈餘的潮水滔滔,沿著城牆快速湧動,呈現包抄之勢,無數擠在一起的屍魃頭顱和四肢蠕動,張牙舞爪,不少都被燒的滿是燎泡,看得人頭皮發麻。
兩萬餘城頭守軍均勻分佈於垛口和弩臺之間,或彎弓搭箭,或巨鐮成排,做好了魃潮隨時漫上來的準備。
破曉同時關注著莊內戰事,但見那傾瀉而入的魃潮已經衝潰了南街的第三道防線,撼上了第四道防線。
守軍上下都沒想到屍魃也有生力軍,而且氣勢如此之盛,比上午的魃潮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經過前三道防線的血戰,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再加上已無退路,唯有死戰到底,向死而生,頓時殺聲震天。
沒有破曉的命令,第三道防線的殘餘人馬不敢撤退,也加入了第四道防線。
破曉並非忘了他們,而是敵人來勢太洶,他怕一旦第三道防線撤退,會引發全線崩潰,那麼此前所有兄弟的犧牲都白費了。
慈不掌兵,他在實戰中懂得了這個道理。
北門的防線相對輕鬆,但也只是暫時的。
隨著破曉從南門跑到北門,魃潮也完成了對莊園的合圍,開始往北門滲透。
百萬屍魃顯然嗅到了此處空前濃郁的人味,不再繼續向前,層層疊疊,將錦晝莊園圍個水洩不通。
此刻的莊園就如洪水中的孤島,岌岌可危。
破曉到了北門,直奔三層角樓,在頂層督戰的樊刺史早已看到了他,揚聲道:“教頭,南門城破,具體情況如何?”
城頭上有斥候隨時傳遞最新戰況,都是簡報,詳情自不如剛才南門趕來的破曉清楚。
破曉一屁股坐倒,先調息片刻才開口,也沒時間詳說,只揀重點彙報:“大人,一切沒超出預期。為開啟南門缺口,弩機第九隊全員戰死……”
“王五。”樊刺史臉色一黯,念出了一個人的名字,不知是不是那名中年隊官,揮手讓侍衛退下,只跟破曉單獨議事,“教頭,你看勝算幾何?”
破曉站起來看了看城下,由於南北兩門的疏導,魃潮的高度沒有繼續升高,略微鬆口氣,實話實說:“大人,盡力而為,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樊刺史苦笑著抬頭看天,滿城的煙火幾乎遮蔽了驕陽,忽然冒出了一句,“先生,何為天道?”
破曉心頭一跳,這是樊刺史第二遭喊自己先生,以他原本的知識,是說不出天道的奧義的,好在有無邪的多少世記憶在腦海中,令他的眼界早已超出凡人,更覺得務必給這個恪盡職守的好老頭一個滿意的回答,也不管戰事正熾,略一沉吟:“天道猶天理,所謂天意難違。而今這世道,卻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但小子以為,天生萬物,萬物皆有道,人道亦是天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由自己主宰,只要我等萬眾一心,人定勝天,這便是天道!”
其實這番話也有破曉自己的見解,他以前的道就是苟在一個角落偷生,只要人活著,就是人定勝天了。
當然那是以前,破曉現在的道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有時感覺自己挺英雄的,但這並非自己想要的道,更像是被外力強加的。
所謂道,應是發自本心才對。
說到底,他的內心對英雄是滿懷崇敬的,但自己卻不想當英雄,更想當被英雄保護的人,或許,這也是一種道吧。
只是這種道說不出口,見不得人也。
“好一個人定勝天,便是天道。”樊刺史眼睛一亮,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也是一振,哈哈大笑,“朝聞道,夕死可矣。古人誠不欺我……”
破曉心中的感覺又不太好了,轉念一想,今日一戰,莊園上下必將死的七七八八,不能因為樊老頭跟自己的關係好,就覺得他不會死。
還是堅持自己的本心,若是在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內,他一定盡力保護樊刺史的安全,但若是自己看不到,只能各安天命了。
破曉也哈哈大笑:“道友陣前悟道,可喜可賀。我徒臨戰突破,前途無量。你我各自保重,戰後再論道。”
他有意提及星辰,讓樊刺史珍惜生命,卻也只是盡力而為,說完就直接從視窗一躥而出,凌空躍下,手中春意閃著血光:“破曉來也!”
破曉施展龍步,先躍下角樓,再跳下城頭,踩著莊園被封區域的屋頂,向自己應該出現的位置——南門戰場奔去。
此時第四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