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悲傷,蒼茫的朦朧,隨意塗抹,風怯怯,聲沙沙,流,水一樣地流,是時光,也是生活,潤心細無聲,天際,杜鵑“布穀----布穀----!”只有那麼幾聲,象種子,就撒在人心裡,天太乾,滴雨不下,煎熬人心,芒種不忙,種屬無望,麥子曬乾,放在倉中,抓一把,心氣上來,它們不是麥子,是定心丸,但種不下去,心會空空地慌,黃興忠扳著指頭,數著日子,倘早,他在等,等一場透雨,他相信:天不負人!
端午節後早上,太陽還在海中伸懶腰,興意闌珊,別人還在夢裡,他就時髦地學著年輕人,騎上女兒腳踏車,往小西門外而去,騎車車技不算嫻熟,車子遇著坑窪,就會象人在跳舞,左右搖擺,雖不會倒,也讓他慌得六神無主,夜半露水,早已被焦渴的土地,吸食盡了,到了被刈割的麥茬地邊,把車子扎那兒,蹲下身子,薅起一大把麥根,幹得起煙,用手摳摳,不解意,從身上拔出一把便刀,插入土層中,掘起一塊,看不到水痕水意,再掘一下,看看,不甘心,三掘,看看,失去了信心,站起來,在袖子揩揩刀,皺起眉,看看天,自言自語:“靠天吃飯,天偏就給臉不要臉!”他裝了刀,伸開雙臂,挓挲著雙手,似乎要接住什麼似的。
“為了這狗日的糧食,就得求你,你倒是給老子擺譜,實在不行,老子就靠蠻力,給你三天時間,就三天!”他放下手臂,伸出右手的三個指頭,豎起,“我發誓:多一天都不行!”
黃家最熱鬧的時光,不是端午節,而端午節後的第二天,雖然二女兒黃淑英沒有目睹這個由黃興忠一手締造的幸福極點,但它的熱鬧,卻讓整個黃花甸子都搖晃起來,象一池春水,起皺,皺成了一朵旋轉的花,溢美,溢香,許多人聚集在黃家門前,目睹這一盛況,李濟通應邀在列,沈西鳳比蘇纖雲到得稍早,野野如風,她的坐騎,在門前劃了道圓弧,漂亮的馬尾,甩在石獅上,蘇相對安靜,黃天祥騎著三輪摩托車,在門前衝起塵霧,汽油味散發在空氣中,劉中天一直在門前等候,來一個人,讓一個,鞭炮聲在門前炸響。
黃興忠不曾露面,人們相信,他在暖屋中,一定會心花怒放,陳梅梅幸福地守候,來一個帶一個。那鞭炮七零八落,把幸福炸向半空。這是黃花甸子大事,少不得會驚動鄉鄰,劉中天也不小氣,門前人者有份,散發糖果,“要不各位,都進去坐坐?”
那些把日月過傷了,過殘了的人搖頭如撥浪鼓,別人的幸福,會刺痛自己,遠遠看看熱鬧,就足以夠矣,再多就盛不下了,心就是個小器,多了要溢,四流八淌,少了就枯枯見底,那痕跡,擦不掉,抹不去,記錄的不光光是幸福,還有恥辱。
黃興忠究竟是人?還是神?談匪色變的一般人糊塗,單氏一世英明,繼承併發揚光大他老子的基業,官府束手無策,卻讓他一蹴而就,單氏的滅亡,讓人們認識到黃興忠是個厲害的角色,他再厲害不是也拿馬三魁沒轍嗎?馬就象迷一樣消失了,林梅象霧一樣若隱若現,這小子富貴了,把殺父之仇,早已經拋九霄雲外了,事實真是這樣嗎?黃興忠聽到過這種逆耳的聲音,聳聳肩,搖搖頭,冷哼一聲,雙手背到身後,用腳驅著牆邊糊土,劉天相信:那一剎那,他的腹腔中一定在翻動著這句話:燕雀安知鴻鶘之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