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俯衝了!”果不其然,那廝就像土坷垃直直掉下去,在樹梢上,橫飛而去。
北震生遺憾搖搖頭。
“父子倆這愜意的,滿載而歸,北老大,家中有貨嗎?”有人從山脊樑策馬而下,馬蹄下塵土飛揚。
“沒有,剛賣過,怎麼你要什麼?”北風認出鞏德明。
“我哥還好嗎?那女人還老實嗎?”
“還行!我最近沒去你哥家少,他去我家,極少談這個,不知道!就算有些苦衷,也不好對外人講,日月是自己的,再怎麼著,要自己過!”
“我哥太寵著她了,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慣的,我看她就不是好人!”
“大當家這是要上哪兒?”北風不解。
“上城裡!”
“那怎不多帶個把人?城裡不太平,你要小心點!日本人處心積慮要和中國人過不去!”
“你是指……?”
“現在比不得以前,出入都要盤查,好幾道卡子,沒有身份證,麻煩就來了!”
“沒事!再會,北老大,你這是名聲噪響:北門老槍!別造那份罪了,乾脆跟我幹得了,憑你這麼身手,怎麼也得坐把交椅,考慮考慮?”
“我看還是算了,我這個人沒有出息的,老婆孩子熱炕頭,有一碗自食其力飯吃,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是怕汙了你的清白吧?”
“不怕!我是爛泥,糊不上牆的!”
“好吧,人各有志,身逢亂世,如能苟且,也不失為一種活法!再會!”夕陽憋不住了,射了,洩了,掉進黧黑裡,鞏德明一抱拳,側身打馬。
掉過頭去,剪子梁藏在一片蒼茫裡,看不清看不透,在朦朧中,透著一股蕭殺,炊煙,草木灰的味道,從稠厚的樹林那邊傳來,一切靜謐,安祥,回家,家是如此溫馨,更何況還有兩個同等身份的女人,在等著他們,夏夜逆流成歌,那種不安分與譟動,就藏在平靜裡,手一伸即可摸實,焦慮,火烤一樣的焦慮,把夜放在搖晃中盪漾,各種傳聞斥著迷蕩著墜落著。
馬蹄踩碎的何止是浮土沉沙,烏鴉叫聲如哭,日本人喜歡的吉祥鳥,叫得人心慌亂,父子倆誰也不說話,馬兒從淺水上跳過,刺撥起白亮亮的水花,蚊子吹著喇叭,在尋找肉源,它們天生的柔軟的身體上,卻長著肉眼難以分辨的硬度堪比鋼針的吸管,悄不驚聲,插進肉裡,遠比釘子插入牆裡要容易得多,等人感到疼或癢,它們已經吸足了滿滿一管血,如果不是太貪婪,它們就吹著喇叭,到別處招搖去了,蚊子數量之多,堪比麥糠,紛繁凌亂,就在眼前邊歌邊舞,手尾不可兼顧,`一個夏一個秋甚至是半個冬,都在它們的蹂躪之下,人雖貴為萬物之靈,談起蚊子雖不屑,但對蚊子卻無可奈何,想往嚴冬,盼望春天,春易逝,冬難熬。
黃興忠終於再次把生意做到吳窪子,生意如何,只是假借,相思之苦,堪比黃蓮,黃蓮利病,相思消瘦,色是刮骨鋼刀,鹽鹼地一般荒涼的心,在吳窪子可以找到慰藉嗎?吳秀枝楚楚動人,淚痕如滴雨,一道道淋漓而成,不曾看見綠苔繡織,不曾看見墨斑雜踏,情切切,意朦朦,石子終將掉進水底,顫顫地,漣漪四散。是水在晃,還是光影在搖晃,一池起皺。
然而,吳窪子沒有了吳秀枝,她不見了,她扛不住了,黃興忠想不到是這種結局,沒有人知道吳秀枝何處走天涯,說起這事,高年豐有淚,逍遙的老闆娘唏噓抽動,為愛而恨,為情而動容,沒有了吳秀枝的地方,就算風景如畫,又有什麼意思?本要安撫,卻是這個局面,心如跳蚤,一個勁兒彈跳,傍晚來臨之前,黃興忠默默無語,枯枯而坐,心在拔涼,他的馬隊就在去臨江路上,他從口袋中掏出淤泥燒製的壎,放在口下,來回拉動,憂傷就從斷裂斷續中吹出,象羌笛,聲聲斷,聲聲亂,心亦碎,情在傷,淚珠跌落,滾向下面的高低不平。
誰也不說話,黃安不住扭頭看,達子在搖頭,黃興旺在嘆氣,黃興德把鞭子甩得更多更響,馬蹄碎碎踩踏,重疊交錯,馬屎一大團一大團掉地下,四崩五裂,砸起塵土飛揚。
殘陽滴血,風景似畫,這是黃昏的最殘酷的詠歎調,時光馬車一瀉千里,禾田中男男女女,在插秧,碧綠的秧苗,在頻頻戲風,水聲,焦渴的心,使黃興忠閉上雙眼,他顫顫巍巍,象是立在懸崖邊上,閉上眼,準備縱身一躍,聽風,風在呼嘯,手舞足蹈,下墜,身輕如燕,突然,他睜開眼,前面有個人,挎著個包,在走,“吳秀枝----!”
“老爺,你懵了,那是個男人,你連男女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