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什麼東西?冰涼!”
“蛇!一條蛇!”陳仲秋笑了。
“不……不可能,它,它沒有這麼硬!是……是什麼?”他伸手要摸。
“是槍!是可以手一動,送你上西天的槍!這回你信嗎?”
“我……我……”住下一坐,就像條蟲。
“媳婦,別哭了,出來,我帶你去鎮上吃大餐!”他往腰裡插槍。
“真的有大餐吃?”何莫河像抱住一堆稻草。
“你還有臉吃大餐?你媳婦跟人過了,去要回來!”
“髒了,我……我不要了!”何莫河抱著陳的腿爬起來,“我好歹給你養個媳婦,帶上我!我!”
“要不帶呢?”陳仲秋逗他玩。
“我不讓你走!”
女人梨花帶雨走出來,她已經不認識陳仲秋了:“你真的來帶我?”
“看,那兒有馬車!”夜可以象漆一樣黧黑,靈動的馬車,在馬燈如豆的微光引誘下,一搖三晃前進,不講速度,只看程序,夜美,美得冒泡,象地下水,噴濺,這是黧黑的生命,在逆生長,象夜來香,嗜夜而美,哪怕是一種散發惡臭的美。
老太太只能躬著腰,要看清來人,得翻轉,連眼也一樣,九十有二,在那曾經崢嶸歲月中,何其不易,最難得的是她眼不花,耳不聾,躺椅上,聽風吹草動,玩味時間,玩味光陰:我還活著,活得這樣不耐煩!
沒有人敢打擾她,除了那些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鳥,在枝頭上羨慕嫉妒恨叫著,喋喋不休,但凡這家人,不管主人、傭人,全繞著走,她的世界,不準人為驚擾,否則犯忌。她在虛幻和現實之間,象盪鞦韆一樣搖擺不定。
“老祖宗,我上班了!”
“嗯!”回答蘇茜雲就只要這一聲,閉上眼,聽著那湧動青春急匆匆的步子聲,時光象流瀉的沙子,滑不留手,更滑不留心,生命的少女,她那時也是這樣靈動,也是這樣英氣勃發。
又一陣腳步聲,聲聲沉穩,由遠及近,由近及遠。
“孫子哎,仨孫子哎,你每日這麼匆忙,這是要上哪兒?真有這麼忙嗎?”她並不睜眼,“天下即將大亂,我真的要回我孃家?”
2
“那裡偏僻,更適合養老,我讓眉心和你一起!”蘇東海只是站住,並沒有回頭。
“你也要走嗎?”
“那是政府的行為,我個人無力抗爭,所以……”
“那是個什麼樣破政府?屁不放一個,就跑?那城裡的百姓呢?誰管他們?讓他們象草自生自滅是嗎?”
“他們也要撤,只留少量人員,掩護轉移!”
“你是他們的父母官,你怎麼丟下你的子民,只顧自己逃跑呢?”
“奶奶,山雨欲來風滿樓,我個人能力有限,顧不上!”
“是顧不上,還是上不顧?”老太太坐起來,搖晃著手臂,睜大因太過衰老,變得非常小,像麻雀一樣的小眼睛。
“奶奶,日本人船堅炮利,擋不住的!”
“孫子哎,你是個男爺們兒嗎?當年楊家將在金沙灘一戰……”
“奶奶,那是假的,歷史人物可能有,事是說書人虛構的!”蘇東海掏出懷錶,他真的沒有時間,因為這是撤離前,最後一次會議。
“我跟你說:我不走,眉心也不準走!”
“開玩笑!”
“我沒那心情!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家裡床上,你不用管我!”
“你……你不能這樣!”
“1900年秋八月慈禧西逃,把個完整的大清送進沒落,你們往哪兒逃?”
“奶奶,你就饒了我吧,我真的沒時間了,一大竿子人等著我,”
“那你就讓你奶奶死在路上?象秦始皇那樣死在沙丘?我要壽終正寢,我要死在家裡床上!哪兒我都不去,要不你就把我一個人放這兒,我倒是想看看日本人如何殺人的!”
“奶奶!”蘇東海幼年父母因疾雙亡,一個死於他六歲,一個傷於他九歲,是這位剛強的奶奶把他拉扯大的,現如今她垂垂老矣,像結在地上的瓜,只要有個風吹草動,她就會無聲無息死去,他痛苦搖搖頭。
高孝山在牆角碰著鍾震強,冷哼一聲,“姓鐘的,哪兒去?”
“這好像不歸你管吧?”強震聽見他這麼叫自己,心中有幾分舒服,至少到目前為止,精明的高孝山還沒有實質發現他什麼,朱、梁二人也沒有過多表現,因為他們知道有許多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