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可以開飯了嗎?”百合趴在門邊上。
“喲,我這嘴上也沒把門的,好啦?好了就上,齊兄一路鞍馬勞頓,我們邊吃邊嘮!”
夕陽血紅,西天成了血海,曹修德站在漕幫碼頭最高處,望著一碧萬頃的蒼茫水域,晨鐘清脆,象大珠小珠濺落玉盤,那是金屬撞擊金屬,晨鐘在東,如此鏗鏘,聲響城西。暮鼓沉悶,是棒槌敲擊在心上,拖著條長長的尾巴,消失在顫音,斷音中,喧囂聽不到城東,就淹沒在各種聲海里。
曹修德歷史混亂,也許只有他知道:他究竟姓什麼,數典忘祖,祖上算是無才無德,沒有監護人活到他記事,他從小就混跡碼頭,是碼頭上厚顏無恥的混混,人窮志短,為了口吃的,無行無德,偷搶扒拿,都曾幹過,如果不這樣,他早已夭折,他究竟姓什麼,無從考證,一切都如塵埃,淹沒在這水一樣的世界中,稍長,有點力氣,初長成,就在碼頭扛活,體面象塊遮羞布,遮不住羞恥,不能這樣一輩子,牛馬不如,這就象種子,在心中破殼出土,別人白天象牲口一樣使喚自己,晚上逍遙,他常常一個人在黑暗中一邊療傷,一邊琢磨:怎樣才能出人頭地?這是漕幫,他家是一間破舊的關帝廟改造而成,裡面有三張人物象,是漕幫創始人翁巖、錢堅、潘清,象下有桌,桌上有香爐,每天一柱香,從無例外。 奇蹟發生在民國,洪憲二皇子袁寒雲有年初秋,到這兒來視察,不幸被槍手盯上,從草叢中向他射擊,被背過臉撒尿的他發現,替二皇子擋了一槍,傷了左肩胛,這一顆不至於讓二皇子致命的子彈,打他身體裡,這是救駕有功呀,他雖躺醫院裡,卻受到功臣般待遇,出院後,搖身一變,變成幫辦支事,一步步走到今天,後來經二皇子金口,改了曹姓,並賜名修德。
聽漕幫老輩人說:他是有名字的,姓沈名冠。至於真假,不可考。據有人說:幫裡有人曾經要捅破這層窗戶紙,被曹修德罵個狗血噴頭,看來他是死心塌地要姓曹了,這是二皇子親封的,哪能說改就改?
這會兒他神威大發,站在那裡,唾液四濺:“你個老幫子,端起碗來,你吃老子的肉,放下筷子你就罵老子是漢奸,沒有漢奸掙飯,你吃黃匝匝的屎,都沒有人拉,是,咱比不了湖河幫,人家財大氣粗,可老子這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為了一口吃的,你不當孫子,就餓著,餓你牙骨朝上,行嗎?我給日本人拉的是貨,我管他是什麼貨了,他給老子的是錢,就算我是一隻菜鳥,也是為了咱漕幫,幫規大於天,你個吃人飯不拉人屎的老幫子,我不看在你過去為幫中做過一些事,我早已把你逐出本幫,要是再給臉不要臉,我就送你去河底餵魚……”
“罵誰呢?這麼起勁?”朱克定把上衣從烏黑油亮的身上脫下來,扔給他的女人。
“你管他了?這人早都瘋了,你說開著碼頭,放著貨源不拉,吃什麼?嘿,我就不懂了,那些老東西,什麼事不幹,幹嘛養著?”
“這是幫規!”
“屁幫規,這都民國多少年了?他是爺呀,憑什麼?人家湖河幫咋就沒這臭規規矩呢!”朱的女人憋屈,滔滔不絕,“他們是我的孫子還是兒子,我憑什麼每日辛苦還要養他們?”
“少說兩句吧,被人聽見!”
“聽見就聽見,大不了不幹了,去湖河幫,省得受氣受氣!”
曹修德這麼一罵,沒有人敢吱聲,有幾個漕幫的老人,坐在屋子裡面面相覷。
“我說吧,你們不信:路旁講話,草棵有人,誰聽去了?誰傳給他了?”
“我哪兒知道他這麼潑皮呀?”
“罵就罵了吧,比起湖河幫強多了,至少還管我們,我真不知道:出了這漕幫,我還能去哪兒?我老了騰不起了!”
“他憑什麼罵人?”
“你還想找他理論?上天又給日本拉什麼東西?到西涼城去了,油布封得實實的,我蹲下去裝作繫鞋帶,試了試,挺硬,煙土嗎?什麼昧著良心的錢,他都賺!算啦,混吃等死吧!祖宗立下的規矩早他媽破了,出界了,幫裡大事小事,他一個人說了算數!+”
“煙槍,別人都可以認慫,你不該呀,是你一手提攜了他,他才有的今天,他叫你一聲‘乾爸’不是大事,你對他有再造之恩!”
“算啦,好漢不提當年勇,因為他,我也把劉秉軍徹底得罪了,至今他對我都是臉不臉,腚不腚的,見我一回損我一回!”
“你活該!誰讓你得一個香一個?不過,漕幫人任何時候,提起這件事,都挑大姆疙瘩,這件事你辦得光明磊落,要是當初你把權力交給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