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兆塵埃落定,她不敢相信:這是命運的捉弄,還是根本就存在,讓她經歷希望→失望→絕望的破滅,她和黃花甸人一樣相信:陳嘯虎沒了,象塵埃一樣,飛灰煙滅,散落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某個空間的空氣中,然而的然而,今天,他們的回來,打破了這個魔咒,有了女人,更有了孩子,她無法阻礙幸福的激流,沖垮堤壩,狂熱地傾倒。
她把象徵著陳家未來和希望的兩個孩子,緊緊箍在自己懷中,任憑淚水滴在他們頭上,黃花甸人象趕集一樣,聚攏在多年來一直寂靜無聲的陳家小院。
他看到了弟弟和妹妹,瞭解到他們如今的生活,人語雜響。
他的弟弟在他肩上捶打:“哥,這麼多年,你去了哪裡?”不容他回答,繼續發問,“你為什麼不給家裡來一封信,報個平安?……”
林威、林秀自從一踏入這個院子,一直被奶奶一手牽著一個,再也不願意撒手。
陳夕紅兀自在牆角哭,沒人管她,生活的巨輪,象迴旋刀那樣,旋轉太快,所有靠近它的東西,全部被絞切成碎片,凌落在地下,哥哥有的,她沒有,千古磨心,心有千結,結結被絞切,碎碎成屑,沒有比時光吹出更憂傷的調子,刷子一樣,刷心撓肺,深深的溝壑,流溢的不是水,而是血,生命的太陽已經傾斜,後繼乏人的蒼涼,象久治不愈的病,沉珂日甚,在絕望中抓狂,腸子由青變黃,由悔欲斷,回不去了,當初為何不……?白日放歌須縱酒,有花堪折直須折,早幹嗎去了?青春是一座寶庫,並非揮之不盡用之不竭,青春所剩無幾,悲哀從心底氣若游絲狀飄飄浮浮,那是青春妖魅幻化而成絲狀煙態霧形,讓人看著憂傷。
楝樹茂盛,粉嫩腥紅細細碎碎條形的花,開在並不稠密的枝葉間,是那樣讓人難以釋懷,春已經碎碎一地,杜鵑偶爾引亢高歌,在麥穗還是青匝匝的不成熟的時候,陽光異樣迷人和灼熱,楊花柳花,雪花一樣飛舞,它們的浪漫讓你羨慕,又因喋喋不休,不斷光顧你,讓你討厭,橫著飛,豎著揚,斜著扯,五月,熱烈的五月,沒有比這更濃烈的,象酒醉人,比酒傷人。
皂角樹鋒芒畢露,葉子細小,蜘蛛結網,攀爬上樹,那刺目刺向不同方向的葛針,就成了蜘蛛最好的柱子,任意一根絲,往上一掛,扯不斷,理還亂,蜘蛛用情太專,不理風的絮語,有時風凌厲,隨手一扯,就把蜘蛛歷盡千辛萬苦結的網撕扯不成樣子,蜘蛛雖懊惱,第二天又會不緊不慢織起來,夏踩著春的頭頂,不再或者很少再下淅瀝的雨,它喜歡暴戾,喜歡肆虐,喜歡大雨要傾盆,喜歡淋漓到酣暢,蜘蛛結的網,可在風中飄搖,可在雨中篩漏。
陳嘯虎夫婦和孩子掀起的巨浪,象潮,正在退卻,他們的身影,時不時象梭子,在黃花甸子穿來穿去,熟知了,交往了,平淡了,不久,他們去了西涼縣,在縣政府謀得兩份差事,女的是教育委員,男的是縣府秘書長,這兩個官職,在百姓那裡含糊不清,就是拿錢不做事,別人慨嘆他們命好,又說這是史鳳琳幫的忙,外人不解,內人不辯,再過幾天,陳家黑漆木門就關上了,上面上把銅鎖,因為孫子孫女要在西涼上學,李墨香這個大半輩子都堅守在黃花甸子活人的人,這回就一腳走進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