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吃個飯嘛,至於嘛,要是見著了,你還不得跪下!”
太陽從門坎裡剛消失,距離掌燈尚早,一輛汽車就停在周家門口,白妍雲望眼欲穿,終於看見從車上下來的兒子周正道,跟著是個年輕女子,一站到地上,墨鏡一摘,就直奔白妍雲,“伯母好!我叫鄭靈枝,這是伯父!伯父好!”
“哎,哎哎!來了就好!請進!”
“還有我呢,周曼!”她去抓鄭靈枝的手,使勁搖著,“未來嫂子好!”她捨不得鬆手,上下左右打量著她。
“爸!你快出來吧?”鄭靈枝回一下頭。
“未來親家也來了?”周興池有些意外,奔車而去。
鄭一洋戴著墨鏡,拄著文明棍,吸咂著彎曲玳瑁大頭菸斗,他一站到地上,跺跺腳,“呀!呀呀!這都多少年沒見了,我是千算萬算,沒想到會栽你周興池網箱裡,你說說:你一個教竿子,咋教育出這麼個兒子,專事勾引我女兒,拐帶把我也勾來了!”
“你……你是誰?”聲音有幾分熟人的味道,樣子雍容華貴,實在是讓周興池感到眼生,“你究竟是哪一個?咋就這副德性?”周興池從他裂開的水瓢大嘴上溢位的笑容,猜到幾分,要動手去摘他的鏡子, 對方頭一偏,“你說說:你裝神弄鬼,忽悠誰?”
“認出來沒?”對方收了鏡子,從嘴裡噴出一陣煙。
“鄭一洋?我們怎麼就做了親家?”周興池太意外了。
“我們怎麼就不行?”
“靈枝,進去吧,我家就這樣,比不了你們家!”
“我們有家嗎?”
各屋掌燈,月朗星稀,微風在院子暖洋洋地醉,也象吃了酒,石榴就要炸裂,棗子花謝之後,在一團羞澀的背後,長出果實,杮子碩大挺硬,院內桌子擺著茶,香氣繚繞,這是周興池珍藏多年大紅袍,既不示人,更不拆封,彷彿等得就是這一刻。
“你這傢伙,這些年就躲在這兒,沒點兒進步,是她絆了你的腿?”鄭一洋指指裡屋,正在和鄭靈枝說笑的白妍雲。
“她不是最主要的!你能漂洋過海,在日本人窩裡,翻筋斗雲,我是佩服之至,彈指一揮二十年,和你叱吒風雲相比,我是自嘆不如,現如今日本人當道,象洪水猛獸,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有人醉生夢死,有人瘋狂如寒風肆虐!”
“否極泰來!天下大亂必將走向天下大治!我是相信這一點的!自從清帝退位以來,中國人已經猛醒,思想界自從五四時期以來,南陳北李,橫掃一切,雖然現在亂相橫生,但距離我們主宰世界那一天不會太遠,如果運氣,有生之年,我們能夠迎接曙光到來!”
“我們的希望在哪裡?”
“在我們西方,偏西北方,別小瞧了那片不茅之地,精神和思想造就世界,別看他們力量現在還很羸弱,但他們就是紅色幽靈,就象生命力頑強的種子,從遙遠的歐洲,飄洋過海,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已經生根發芽,二十年前,我沒趕上那個風起雲湧的思想界革命,二十年後,我已經從迷茫走向激情澎湃,老同學,有興趣投入到這場註定了要轟轟烈烈永載史冊的洪流中去嗎?”鄭一洋坐在那兒,侃侃而談,並且像偉人那樣揮著手,“你難道就想一生這樣碌碌無為嗎?”
“做個平凡的人有什麼不好?你這張揚外露,就不怕日本人或日本人坐探,揪住你的小辮子不放?輕則脫層皮,重則殺頭,逞一時口舌之快,送了卿卿之性命,悠著點不好?A barking dog never bites.我們為什麼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你這是自甘墮落,做汪洋湖河中一葉浮萍,風和水把你託到哪兒你就在哪兒,哎喲,我怎麼瞎眼和你做了親家?”
“你怎麼突然來到了西涼?這裡地偏人憨,你這是要幹什麼?這些年你在日本都幹了些什麼?”
“和中西功、安宅庫治他們在一起,尾崎秀實知道吧?”
“不知道!”
“我怎麼發現你已經成了井底之蛙,咋什麼都不知道?讀過《暴風雨中的中國人》、《現代中國論》嗎?一個日本人尚且知道要做什麼,而你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卻墨守成規,把小日月往滋潤裡過,今天能,明天也許還能,後天呢?告訴你我就是受這個中西功、尾崎秀實指派,才來到西涼城做的翻譯!”
“你是獵狗嗎?在日本人鼻子底下折騰,就不怕他們嗅出點兒什麼來?不要說狡猾如同獵犬一象的日本人,就是我一個普通人,就把你象一碗清水,看個底調,你能隱藏在日本人窩裡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