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空間也已經失去了意義。
李昊彷彿漂浮在某個永無止境的虛空中,每一秒鐘都拉得比之前更漫長,而又似乎不曾發生過。
這裡沒有時間的流逝,也沒有未來的腳步聲,只有一種深沉、古老的靜謐,充斥著每一寸空氣。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在這片混沌的空間中熬過了多少個日夜——
如果這種地方還有“日夜”可言的話。
或許是幾個月,或許是幾千年,甚至是幾億年。
他無法數清那漫長的歲月,也不想去數。
所有的感官,都在不斷被摧毀。
為了抵抗那種幾乎能吞噬靈魂的精神汙染,他的味覺早已被自己親手切斷,彷彿抹去了生活中最原始的感覺。
曾經鮮活的滋味,曾經歡愉的香氣,已然成為他遺失的記憶。
嗅覺亦然,空氣中的每一絲氣息不再傳遞任何資訊,他的鼻腔被徹底封閉,失去了對世界的一切嗅覺。
他無法再聞到腐臭的血腥,也無法辨識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一切都被隔絕在外,成為他無法觸及的碎片。
只剩下觸覺。
觸覺成為了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絡。
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變得極其重要,手指輕輕觸碰到冷硬的牆面,脊背感受到僵硬的空氣,他能感知到每一寸他所踏足之地的質感。
甚至是自己面板的每一處刺痛、每一寸磨損,都如同強烈的訊號,提醒著他,他依然存在於這個無法逃脫的世界裡。
他的世界,越來越黑暗。
黑暗帶走了一切不必要的東西。
沒有眼睛的視線束縛,沒有耳朵的聒噪。
一切變得無比簡單,簡化到只有他的身體和那片深邃的空白相互接觸、相互纏繞。
黑暗的深度在加深,彷彿吞噬了他生命中的所有痕跡,卻反而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寧。
黑暗像是一個溫柔的懷抱,逐漸包裹住他,帶走了所有的焦慮與恐懼。
那些怪物,那些曾讓他肆意戰鬥的敵人,已經徹底不再重要。
他不再需要對抗什麼——因為在這片無聲、無形的黑暗中,他找到了最為深沉古老的庇護。
直到大地變成果凍般的質感,李昊不禁苦笑,眼中帶著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疲憊。
果凍般的世界,
如同整個空間的存在都被扭曲、凝固,又或者說是液化成了某種無法理解的形態。
每當李昊踏出一步,腳底那種粘稠且彈性的反饋會順著他的腳趾蔓延,彷彿每一次接觸都在改變著大地的脈動。
這片土地不再是堅硬的,它充滿了波動,搖晃著,下一秒就能溶解成一團光滑的凝膠。
觸覺的世界不再是常規的粗糙或光滑,而是一種極致的非現實感,它讓李昊幾乎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是在踏上堅實的大地,還是踏在一片流動的果凍中,每一步都帶著不穩定的、像是液體般的反應。
那種感覺奇異到幾乎無法形容,腳下的土地像一塊永遠無法固定的果凍,它會隨著李昊的每一步晃動,彈起又下沉,這個世界本身已經沒有任何堅實的根基了,所有的存在都在不斷變形,像是某種無法被理解的超現實實驗。
這就是他的世界,
僅存的、依賴觸覺支撐的超現實。
在這一切開始顯現的時候,李昊心頭有了某種無可名狀的覺悟。
觸覺,也已經成為了精神汙染的另一條通道。
就像是毒液在血管中蔓延,曾經作為他感知世界的唯一途徑的觸覺,也開始變得不再純淨。
它變得愈發模糊,愈發不安,它不再是感知真實的橋樑,而是加劇混亂的源泉。
他深知,若自己再依賴這一切,那自己將永遠沉淪。
身體依然感知著那些怪異的觸感,但它們已經無法再為他帶來任何安慰。
於是,他決定割捨一切,割捨這最後的依賴。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不再需要視線,也不再需要耳朵,不再需要觸感。
他將這一切毫不猶豫地丟掉,彷彿是要徹底割裂與現實的聯絡。
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身體內部無聲的震動,像是某種極端的自我摧毀——神經系統被迫關閉,所有的觸覺訊號瞬間消失,他的每一個神經元都被冷卻,所有與外界的聯絡被摧毀。
他徹底擁抱了內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