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有著前所未有的銳利,過了良久,就在孟采薇幾乎憋不住,想要抬起頭看他的時候,男人終於開口。
“是我越矩了,請母親莫怪。”
·
內室裡,關著的是陸筠柔。
孟采薇見到她的時候,已經不覺得意外。
裴少嵇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那按照他的性格,絕不會置之不理。裴少嵇行伍出身,戰場上機會不容錯失,他當然懂得先下手為強。
孟采薇上下打量著陸筠柔的模樣,她大概不是第一天被綁到了這裡,靛藍色的裙子上沾滿了灰塵,一條黑布矇住了她的眼睛,嘴裡也被人塞住了一大團破布。
大抵是聽到外面的動靜,陸筠柔劇烈地掙扎了兩下,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來。
裴少嵇沒有理陸氏,只是等孟采薇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舅舅那邊,看來母親已經說好了……這陸姨娘,你打算怎麼處置?”
“送去莊子上吧,叫人看起來也就是了。”孟采薇無端覺得一陣疲憊,她原本還想好好地拷問這陸氏幾句,但眼下,她只想這件事快快了結。
幾乎是纏繞在心頭多日的噩夢,甚至快成了她的心魔。
反正一個沒了依靠的姨娘,命都攥在她孟采薇的手裡,又還有什麼可以忌憚的呢?
況且……不知為何,孟采薇當真想放她一條生路。不是因為慈悲,更無關人道主義、現代文明,她就是突然覺得,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因為惠安侯的過逝,就這樣犧牲掉一輩子的快樂,實在,太過殘忍。
也許,她的居心叵測,只是因為想放手一搏?
易地而處,孟采薇憑良心講,換了她,可能也不會就這樣認命了。
仔細斟酌了一下,孟采薇又添補上幾句,“派人將她送到莊子上,看緊了就夠了,每個月回府上給我報一次她的近況,人不許死,不許苛待,務必叫她活到三年之後,這個,沒問題吧?”
裴少嵇深深地看了一眼孟采薇,“沒問題。”
·
孟采薇回來的路上睡著了。
裴少嵇瞧著她眯眯噔噔的樣子,以為她回了繪豐堂,倒頭就會睡。沒想到,晚膳前,裴少嵇路過繪豐堂的時候,正瞧見她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勾勾寫寫地畫著什麼。
男人腳步一頓,把手裡的卷軸遞給了子衝,抬步邁了進去。
“母親。”
熟悉的聲音響在身畔,孟采薇手禁不住就是一抖,一滴墨汁,堪堪落在了裙裾上。
她皺了下眉,有些不快地放下筆,但起身時,臉上已換出了一副客客氣氣的笑面孔,“這個時辰,你怎麼來了?”
裴少嵇的眼神在她臉上凝了一瞬,緊接著才挪到孟采薇寫字的紙上。
“母親在寫東西?”
“嗯,我適才與父親商量了一下,母親她們在冀州住著,難免常掛記他和哥哥,趁天還沒有熱起來,還是要快點叫她們入京,也需得早日在京城擇一處風水佳宅。”
裴少嵇一邊聽孟采薇說話,一邊伸手拿起了石桌上的紙。
上面的字跡並不是孟采薇的,應當是她命人出去蒐羅來的資訊,單看這條清縷析的陳列,裴少嵇便知孟采薇決不是第一日計劃這件事了。
她用硃筆勾出了幾個地理位置不錯的,還標了數字再上面,大概是個排序,而另一張沾了墨點的紙上,則是非常清晰地寫著孟府對宅院的需求。
要能住下幾口人,多少婢僕,要符合孟然棟的身份,還要有進階的可能……
裴少嵇看了一會兒,側首道:“母親既然列得這麼清晰,不如我拿給底下人去辦吧。”
孟采薇伸手,從裴少嵇的指縫裡抽回了自己的紙,“不必了,既是我孃家的事,還是我親自來得好,免得叫外家說閒話。你貴人事忙,毋須在這些小節上耽誤工夫。”
她言辭裡有著前所未有的客氣,客氣到讓裴少嵇幾乎覺得可以理解成另外兩個字。
疏離。
·
孟采薇的變化,並不僅止於此。
翌日晚上,要不是匾額上的字還沒有變,裴少嵇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繪豐堂裡有著本不該有的熱鬧。
孟采薇端坐在主位上,裴少冠正立在廳中,大聲背誦著今日剛學的文章,有時卡了殼兒,英娘便會跑到跟前嘲笑哥哥兩句,他兩人素來玩得好,你來我往地鬥起嘴,孟采薇都跟著笑。
芸娘是穩重的,就坐在孟采薇下首。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