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表情淡得讓身邊的長隨子衝看不出喜怒。
“回公子,是膳房送來的,說是夫人給您準備的,還說……說是時候讓您給侯爺盡孝了。“
子衝一邊說,一邊忍不住腹誹,這位新夫人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些,他家公子吃什麼用什麼,哪輪的著她來插手?真以為他家公子管她叫一聲母親,她就真能擺長輩的譜了嗎?
他家公子怎麼盡孝,她說的算嗎?他家公子這麼金貴,怎麼能吃這些糙食?
然後……
子衝就看到“他家公子”面不改色地起身淨了手,轉回來,也不用筷子,直接拿起一塊紅薯,信自掰了開來,“你親自去一趟淇雲館,替我謝過母親。”
“啊?”子衝愣住了。
裴少嵇掃了他一眼,目光中藏了三分警告,“態度尊重點。”
像是被看穿了心事一樣,子衝臉上一紅,訥訥地稱是告退。
裴少嵇盯著紅薯怔了須臾,才低頭咬了下去。
他在疆埸整整五年,豈能不知紅薯的作用?
淇雲館裡,孟采薇夾著黃豆吃得津津有味——險些忘了,黃豆還補鈣呢!
早點窺探裴少嵇每天吃什麼就好了。
第5章 俯首稱臣
吃得太飽,孟采薇特地在淇雲館的廊子裡來回溜了幾圈,才往靈堂去。
一路姍姍然,院子裡有著經久不息的梵文唸誦,往生咒繞樑三尺猶似不絕,朱漆抱柱上纏著白布,入目奴僕,也俱是一身縞素,避退在側面行禮。
然後,孟采薇四處遊蕩的目光就聚焦在了靈堂外的人影上。
裴少嵇依然是斬縗孝服,他身高挺拔,一身素白冗餘的袍子在他身上,依然能顯出幾分錦衣玉帶的倜儻氣度——當然,前提是不看他的臉。
當那個沒有溫度的眼神與孟采薇交錯上的時候,孟采薇極度乖覺地收起了自己藏著幾分觀賞的目光,她緩步上前,在裴少嵇躬腰行禮前攔住了他,“少嵇不必多禮,眼下都入秋了,這裡正是風口上,怎麼不先進去呢?”
“在等候母親。”他說得直白,卻又不多解釋,“母親請吧。”
孟采薇也不好追問,自矜地朝他點了下頭,抬步便進了靈堂。
她來得時間拿捏得剛好,該到的人都到齊了,孟采薇這一進來,鶯鶯燕燕們都是半側著身回過頭來看她。
逝者尊,孟采薇就沒有在此地受她們禮的資格了。
眾人也都各自跪在蒲團上,不說是多哀傷,但至少是恭謹而本分地待著。
孟采薇環顧了一圈,一排四個一共三排,不算她和孫亦綾,惠安侯剛好收集了一套十二金釵,真棒。
她踱著步子往前走,三排妾侍前頭,還跪著三個小姑娘,孟采薇的記憶非常給力地提醒她,這分別是惠安侯三個庶出的女兒,因為母親也不怎麼受寵,因此這三個小姑娘在侯府裡的存在感幾乎為零。
最大的女孩兒名少芸,衛氏出,今年不過十四歲,往下數,二姑娘名少芊,岳氏出,十歲,最小的是隻有八歲的少英,母親則是袁氏。
她們都有自己的嬤嬤帶著,時不時用好奇和懵懂地眼神偷瞄孟采薇,卻並不出聲。
孟采薇不動聲色,目光越過她們,落在了最前頭三排的蒲團上。
第三排,跪著孫亦綾自己。她唸唸有詞地低著頭,並不去看孟采薇。
第二排,擺了兩個蒲團,左尊右卑,左側跪著小胖墩裴少冠……右側,空著。
孟采薇的腳步猛地裡收住,眉峰緊接著蹙了起來。
孫亦綾這是什麼意思?
倒要逼著她在靈堂裡承認裴少冠比裴少嵇的地位尊貴,變著方證明裴少冠才是嗣子嗎?!若只是區區名聲倒也罷了!但是明日出殯,賓客皆至,非要由嗣子來背棺出靈不可。
縱使孟采薇之前用了一招“下葬後再說”當作緩兵之計,但她卻也從未放棄過在今夜,讓府內諸人意識到,裴少嵇將會成為名正言順的嗣子。
她甚至設想過明日孫亦綾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在眾人面前阻攔裴少嵇背棺,但孫氏下手如此之早,卻大大出乎了孟采薇的預料。
似是察覺到她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孫亦綾睜開眼,轉首望向了孟采薇。
孫亦綾看起來成竹在胸,情不自禁而揚起的眉梢,昭示著她的張狂。是了,她自然會張狂,只要這一刻裴少嵇預設了自己屈於弟弟的地位,明日再在眾人面前,就再沒有搶著去背棺的立場了。
等出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