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長說,他姓沈。原來只是一個亭長,做得也不是很合格。至少在逐捕盜賊上沒看出有什麼過人的地方。相反,自從他治理青雲亭以來,青雲裡的治安一向很壞。就連過往的官吏,路過青雲亭停宿,都抱怨亭舍骯髒陰暗,主管的亭長不大能夠勝任吏職。縣令王公也一度很惱火,不過因為他在任時畢竟沒出過什麼大的紕漏,本縣的退職獄吏李順又一直舉薦他吏材明敏,並願以首級擔保,所以王公才勉強將他留用。大人怎麼對他如此感興趣。
哦,我對有才幹的人一向欽佩。公孫都笑道,治獄是天下的重事,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夠勝任的。相反,灑掃庭除、送往迎來之類亭長做的工作倒不需要任何技能。如果這個代理縣丞沈武果然吏事明敏,那當初讓他當一個亭長實在是可惜了。我一定會勸說高府君移書郡守,保舉他升遷的。
里長恭維道,大人的見解實在太有道理了。所以這次縣令王公特意提拔他來辦案,可是縣廷的獄吏們都很看他不起。他的家境又很一般,去年的家產核查只有四萬錢不到。按正常的規矩,是不允許為吏的,仍然是老獄吏李順死活要保舉他。再加上當今天子放寬了計資為吏的政策,他才勉強呆了下來。他現在還小,當初為亭長時才十五歲多一點,現在快有二十了罷。
公孫都又驚訝道,啊,這麼年輕。他沉吟了一下,怪不得老獄吏們會看他不起。不過有才能又何必年高。
掾吏們連連稱是,悄悄勸道,大人,我們該走了。今天是休沐的日子,卻也並非節日,雖然我們穿的不是公服,可是無故聚集飲酒,畢竟是有幹律法的。
公孫都點點頭,正要起身,只看見遠處突然煙塵騰起,大道的盡處,突然出現幾輛馬車,朝他們坐的方向疾馳而來,看過去每輛車都是駟馬駕。他們坐著飲酒的地方就是郡尉治所附近的南浦裡,閭里的門和贛江平行。右側靠江的地帶是條筆直的馳道,寬大約六丈有餘,可以並排馳行數輛馬車。馳道兩旁樹木參天,遮蔽不見白日,這是方便長安文書傳達到都尉府的唯一干道。那些車賓士得十分快,平常只有送軍書和傳達天子駕崩詔令時,所發的郵傳車能有這樣的速度。只聽得那幾輛馬車的車轂聲,伴著高大的楊樹葉子相碰的嘩啦嘩啦的響聲,眨眼間就到了面前。
公孫都霍的一聲站起來,倚著大柚子樹,高聲喝道,哪來的車馬,竟敢妄行官道,趕快停下!有出入津關的符節沒有?趕快交出來查驗。
掾吏們也站起來,笑道,估計又是哪個富商大賈不顧朝廷禁令,在官道上馳行遊獵了。不過奇怪,他們馳來的方向不是可供射獵的城西的散原山,而是北面的江都官道。
管他什麼方向,公孫都說,這回一定要讓他們大出血。看這車馬的豪華架式,車主肯定家資鉅萬啊!他回頭笑了笑,我們要發點小財了。這種違背律令的商賈是絕對不敢上告我們貪墨的,他們的錢不要白不要。他說著,轉過頭去,眼光又向前掃視,突然,他的臉色變了。
只見那五六輛車緩緩停在那裡,突然車蓋同時從後面掀翻了。每輛車上站著三個黑布矇頭的壯漢,腰間都掛著長劍,但是每人手中都握著一張巨大的大黃肩射弩。弩的機括就扣在他們的手指裡,羽箭的箭括頂在肩膀上,弓弦繃得筆直,箭鏃指著前方,閃爍著陰冷嗜血的光芒。
公孫都頓時面如土色,他知道這種大黃肩射連發弩的威力,如此近距離的擊發,就算他身穿重甲,也足以將他穿透,釘在身後的柚子樹上。即便是在戰場,擅長騎射的匈奴人,遠遠看見漢軍的大黃弩部隊也要退避三舍。公孫都嘶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敢於攻殺長吏麼?他的手抖抖索索地從衣袖裡掣出一個一寸見方的銅印,上面繫著墨色的綬帶。我可不是一般的閭里黔首,而是豫章郡的都尉丞公孫都,八百石長吏,這是我的印綬,絕對沒有欺騙,你們這夥刑徒識相點,趕快下車束手就擒,還可能免去死罪。否則的話,你們應當知道,擊殺長吏是要族誅的。
掾吏們也都面色慘白,凝立在那裡,對對對,他們齊齊張口結舌道,我們是豫章郡……郡都尉府的屬……吏,今天休沐,沒……沒有穿著公服。都尉丞大人叫……你們下車。你們就聽從了罷。這最後一句簡直變成了哀求。
里長早已伏在地上不敢動,有公孫都在這裡,也沒他說話的份。漢家的法律極嚴,官吏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一個小小的亭長,就可以隨便扣壓黔首們的車馬財物。所以一般平民見了官員都敬畏如神,哪怕能得到二百石官吏多看一眼就足以興奮一個月了。公孫都深知這點,他想亮明自己身份,或許這幫蟊賊就放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