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暴勝之公子被皇上任命為繡衣使者,持節來到我們豫章郡,發郡車騎甲士,監臨兩府,將太守、都尉及丞屬十多人當場斬首,至今回想起來都後怕。真怕皇上又派一個繡衣使者來,到時候,我們不知道還能否有幸保住這顆吃飯的傢伙。現在梅嶺那邊盜賊聚集有數百人,我們也只能封鎖訊息,不敢讓長安知道。唉,大人何妨向令族叔公孫君侯打聽一下訊息,探詢皇上派高闢兵來掌管衝靈庫的用意。
公孫都皺起眉頭,疑問就在這裡,我堂兄公孫敬聲去年因為細事不謹,已經下廷尉獄了。家叔惶恐不安,曾向皇上請求,希望能以捕獲陽陵大俠朱安世,為堂兄贖罪。皇上念在家叔是皇后的姐夫面上,答應了家叔的請求。現在家叔佈置家吏,並以丞相府的名義發牒給全國郡縣,逐捕朱安世。皇上有個期限,如果不能在十月年終考核之前捕獲,我堂兄恐怕性命不保。說起來這新任都尉也跟我有點七彎八拐的姻親關係。家叔曾提起,皇上對家叔的政績不大滿意,對皇后和太子也很冷淡,本來應該下詔書褫奪他的印綬才對,可為什麼不但沒有那樣做,反而提拔和家叔有關的人任重要職位呢。你們想,如果在天下大亂的時候,無論什麼人,能握有衝靈庫的強弩利兵,都將是十分可怕的。
掾吏們又七嘴八舌地交談了一會,好奇地問,這朱安世到底犯了什麼案子,竟讓皇上也這麼不安心,甚至要不惜委曲律令去答應令叔的要求。
公孫都嘆了口氣,這朱安世乃是名震長安甚至整個三輔的大俠,我很小的時候,就屢聞他的大名了。據說這人武功非常高強,而且熱心幫助困窘的黔首,因此有一幫五陵惡少對他非常仰慕,爭相為他賣命。如果有人得罪了他,根本不用吩咐,那些惡少年會及時斬了那個人的首級,而且也不向他表白。惡少年們這樣做,倒是挺有意思的。似乎他們並不想顯示幫忙殺人是在討好朱安世,相反,他們認為這樣不留姓名是應該的。如果幫了對方又去向對方邀寵倒顯得品德有虧,十分可鄙了。他的聲名達到極至的時候,連朝廷公卿都互相吹噓自己是朱安世的朋友,雖然他只是個布衣,爵位還不到公乘,可是王侯們反爭相來巴結他。
這也太沒有王法了。掾吏中有人怒道,人命至貴,誰能代天子致刑罰?怪不得皇上如此震怒,竟至於下詔書逐捕他這樣一個平民布衣。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如果皇上的詔書都對逐捕朱安世沒有效果,令叔難道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以皇上那麼至尊無上的位置,何必要跟令叔討價還價?
公孫都皺了皺眉頭,喃喃地說,這事確是越想越古怪,家叔怎麼會向皇上提出那樣的請求呢?他掃了掾吏們一眼,低聲道,這其中的關節我想不通,也許並沒那麼複雜……也許皇上並不想懲罰我堂兄,因此給家叔一個機會,好堵塞諫臣們的嘴巴罷。雖然皇上近年來對家叔不如以前那麼寵信,可是畢竟家叔跟了他那麼多年。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家叔就一直侍奉他,到今天都快五十年了。不管怎樣,這次一定要抓住朱安世,我堂兄的命才能保住。況且我們捕獲了皇上詔書名捕
的大盜,今年的考核無論如何能排在天下郡國前列,即便皇上又派出繡衣使者,我們有這樣的大功在前,這顆腦袋一定可以暫時保下來。
掾吏們相視點頭,齊聲道,現在高府君既然不願意管事,我們一切都聽大人吩咐。公孫都也笑著點點頭,抬腳邁出里門。
三
一個五十多歲的里長從里門旁邊的小屋裡走出來,跟在公孫都後面,低聲下氣地打招呼,大人慢走,大人走好。公孫都好像忽然憶起了什麼,轉過身來,對里長說,前幾日丞相府的牒文下達,命令豫章縣逐捕京師大盜朱安世,豫章縣令有沒有給你們轉發下達文書。
里長恭敬地說,丞相府的牒文,臣等怎敢怠慢。前日鄉正已經將它傳達給本鄉各亭、裡了,大人請看里門上的匾書大字。那裡長說著,抬手指著里門的門楣。只見上面果然釘了一塊木版,長三尺,寬二尺,削治得很平整,上書幾行墨筆的大字:
太始四年八月丁亥朔丁未,豫章縣令德、決獄曹令史武行丞事,告豫章縣各鄉、亭、市、裡:今詔書名捕三輔大盜朱安世,督盜賊史寫移詔書,書下移至各部吏,各部吏即逐捕所轄各部界中,並明白大匾書寫此牒文,懸於各鄉、亭、市、裡高顯處,使吏民盡知之。
下面是另一塊同樣長短的大匾,上面也是墨筆的大字:
太始四年七月辛丑朔戊辰,丞相臣賀承製詔侍御史曰:今逐驗捕治京師大盜賊朱安世,年四十五歲,為人:中狀、黃色、大頭、黑髮有虯鬚、圓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