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衝到朕身前時…先機已失,難道你就不怕死?”
範閒想了一想後,終於說出了句大逆不道的話。他看著陛下沉靜雙眼,苦聲說道:“當時臣想著,拼著這條小命,如果能擋了那一劍,自然極好,如果擋不了…嘿嘿…能和陛下一同去另一個世界看看風景,這也算是極大的榮幸吧。”
皇帝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震天而起,傳至亭外極遠處。皇宮裡圓子角落邊上候命的太監宮女們聽著陛下難得的開心笑聲,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範提司今天講了什麼笑話,竟將聖上逗的如此開懷。
皇帝止了笑意,此時越看範閒眉宇間那抹熟悉神情,越是老懷安慰,放緩了聲音說道:“此去江南,你自己多注意些,不要什麼事情都衝在前面…聽說你在北邊兒也是這麼鬧騰,堂堂大臣,也不知道惜身存命。”
範閒微感窘迫,知道陛下這話說地有道理,國之大臣,有幾個會像自己往日那樣慣出險鋒之舉?只是自己骨子裡就喜歡單身獨行,說到底還是對別人都不怎麼信任不過,離江南之行還有幾個月,皇帝這臨別之諭似乎說的也太早些。
“陛下。”範閒想到一椿要緊事,有些不安說道:“先前在宜貴嬪那處說的…是頑笑話?”
皇帝將雙眼一瞪,冷冷說道:“君無戲言。”
範閒惶恐萬分:“臣年齒不高,德望不重,怎可為皇子師?”
皇帝笑了起來,望著他說道:“聽說…你在北齊上京時,那個小皇帝都很敬你…至於德望,連莊墨韓都讚許地人,為什麼作不得?北齊太傅也只不過是莊墨韓的後輩…如果不是瞧著你年紀實在太小,朕便直接明宣你入宮講學,又有誰敢有二話講?”
“可是…”範閒有些後悔自己虛榮心盛惹出來的赫赫文名,苦惱應道:“可是臣明春便要往江南一行,誤了三皇子學業不好。”
皇帝一揮手:“帶著平兒去,朕已經與太后說好了。”
範閒張大了嘴,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
“好好做。”皇帝面色平靜說道:“江南事罷,在京中再放兩年,朕讓你入中書門下。”
他盯著範閒的眼睛,語氣柔和說道:“朕,是看重你的。”
範閒略一沉默後,毫不矯情地點了點頭,知道談話已畢,便準備請辭回家。不料…皇帝又揮揮手,淡淡說道:“今日立冬,宮中有宴。你就在宮中用飯…朕已讓人去你家接婉兒。”
範閒心中又是一驚,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還是什麼都說明不了。
“太后想見見你。”皇帝說道,又咳了兩聲掩飾道:“老人家想見見婉兒地夫君究竟生的是什麼模樣。”
皇帝坐著御輦離開了。亭中清靜下來,只剩下範閒與那名今日專門負責推輪椅的小太監。
範閒注視著皇帝離開地方向,眼中一抹冷淡自嘲一閃即逝,今日受召入宮,雖然事發突然,但他依然有些小小的期望,或許那個中年男人會讓自己去看看那幅畫?或許那位中年男人會對自己說些什麼?
沒料到最後依然是這種仁君忠臣的奏對。他的心裡有些隱隱失望。帝王家本是無情地,這點他當然清楚,而他也從來沒有將那位中年男人當作自己地父親看待…所謂失望,其實只是為那個叫做葉輕眉的女子失望。
看著皇帝對待自己的態度。就知道他是位薄情之人,至少…對於母親,並沒有應該的感恩之心與足夠的懷念。換句話說。就算皇帝如今對自己已經是無比信任,就算他已經將自己當作了最親近地臣子,但依然只是臣子而已。
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天揭破身份,不再是一位護駕有功的“忠臣”,而涉及到那把椅子的歸屬…範閒心裡冷笑著。對於當皇帝,他沒有一絲興趣,當監察院提司。卻是他所小養就的興趣所在。但是當不當是自己地問題,中年男人讓不讓自己站在排列的序列裡面,這就是道德問題了。
操!…老子不稀得說你!
…
罵皇帝娘發洩完畢,範閒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鬱悶也確實沒道理。因為寧才人是東夷女俘的緣故,大皇子就被許多人從心裡自動剝奪了繼位地權利,更何況自己這樣一個見不得天日的角色,再說母親當年的離奇辭世,一定還有些尾巴沒弄乾淨。才讓皇帝遲至今日也不敢與自己相認。
讓範閒有些莫明的是:明明自己從猜到自己身份那天開始,就斷了這個念頭,為什麼今天卻忽然這麼計較起來?
嘀嗒一聲輕響,是一滴雪水從亭簷上滴落了下來,柔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