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和外婆是六月中旬回來的。
他們回來那天，天氣晴好，我正好在院壩上做體操鍛鍊身體。
既然決定了以後要做專門降妖除惡鬼的女天師，我首先要擁有的，就是一個強健的體魄。
別的不說，只有把身體練好了，在將來追拿兇妖惡鬼時，我才能比別人跑得快些。
這年頭，不管做什麼事，都講求一個速度和效率。
速度和效率不行，還怎麼和別人競爭？怎麼掙錢買我想買的？
做完一遍體操，我正打算沿著院壩的外圍跑上那麼個十圈二十圈的。
一抬頭，卻瞥見兩道熟悉的身影正沿著小道朝我家的方向走來。
等看清來人，我立即欣喜地回頭衝外公的方向大喊。
“外公，外婆和媽媽回來了！”
我話音落下不過兩秒鐘，外公就從灶頭的位置跑了出來。
外公跟我一樣意外和激動，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手。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趕緊進屋，午飯馬上就可以吃了。”
外公說話的當口，我激動地朝外婆和媽媽跑了過去，撲進媽媽久違的懷抱，雙手習慣性地圈住她的腰。
“媽媽、外婆，你們終於回來了。”
“你們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跟外公有多想你們。”
熟悉的觸感落在頭頂，媽媽溫柔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我跟你外婆也很想你們，本來想給你們打電話的，但你外婆往街上的小賣部打了幾回，都提示無法接通，估計是他們的電話砸壞了還沒重新安裝。”
“哦，那位王叔叔家的電話確實砸壞了，昨天我還去他家問過，他說他過兩天就裝。”
從媽媽懷裡抬起頭，我正想挽住媽媽的手臂和她一起進屋，手伸向她的左臂時，卻不想抓了個空。
抓著那隻空蕩蕩的袖子，我只覺腦袋裡“嗡”的一聲，大腦有短暫的空白。
“媽，你你……你的手怎麼了？袖子裡面怎麼會是空的？！”
右手摸了摸我的頭，媽媽臉上的笑容一如從前那般溫柔，聲音也平靜得像是在說某個陌生人的故事。
“醫生說我的手臂被壓得太久了，血液迴圈不暢，導致裡面很多肌肉和組織壞死，只能截肢保命。”
截肢？！
就像很多電視劇裡演的那種截斷肢體的一部分？
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在我家，怎麼會發生在媽媽頭上？
右手輕撫著我的頭，媽媽笑得跟沒事人一樣。
“沒事的，雖然我的左手沒了，但我還有右手啊。”
“我照樣可以用右手教書，照樣可以像以前一樣生活。”
“除了左手的衣袖用不上以外，其他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沒什麼兩樣？
怎麼可能和以前一樣？
那可是對人來說很重要的手臂啊。
這要一條手臂和兩條手臂是一樣的，人在進化繁衍的時候，就不用長兩條手臂出來了。
心裡難受得厲害，我顫抖著手指撫上媽媽空了一截的袖子。
“媽，是不是很疼啊？”
眼眶中有水光湧動，媽媽吸了吸鼻子，衝我扯出一抹笑來。
“不疼的，現在已經完全不疼了。”
“就是做手術和住院的時候，也有麻醉劑和止疼藥，沒什麼感覺的。”
知道媽媽應該是在安慰我，我心裡疼得厲害。
可我轉念一想，失去一條手臂，最最難受的，應該就是媽媽自己了。
我要在她面前反覆提及她失去手臂的事，回頭她一個人的時候，心裡指不定得多難受。
有些事，有些傷，既已成為無法更改的事實，身為家人身為親人，我們能做的，就是陪伴在她身邊，陪她一起適應以後沒有左手的生活。
念及此，我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朝媽媽露出笑臉。
“沒關係，以後我就是媽媽的左手。”
“媽媽要是一隻手忙不過來的時候，儘管叫我，我隨叫隨到。”
媽媽也笑：“好，以後我忙不過來的時候一定叫你。”
走到媽媽的另一邊，我牽起媽媽的右手往回走。
等來到外公跟前，外公手忙腳亂的用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淚。
“人沒事就好，至於手嘛，我們家這麼多人，都可以當你的左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