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士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重重地點了點頭應聲道：“大人說的一點沒錯。”
方才那個年輕的小士卒聽到這話後，眨巴著眼睛，一臉疑惑地追問道：“他是七品，許叔你是八品，這差距也不大啊，他怎麼就不情願呢？”
中年士卒轉頭看向靜靜坐在一旁的陳明，發現大人並沒有要開口說話的跡象，於是長嘆一聲，開口道：“一聽就知道你還未成家，嫩！”
要是換作其他人敢這麼跟自己說話，小士卒恐怕早就忍不住開口駁斥回去了。
但眼前這位許叔既是長官，年齡也和自己父親相仿，所以他只是臉色微微一紅，心裡暗自琢磨著對方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見中年士卒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如今這世道，女子出門通常都會選擇高嫁。更何況其父是讀書人，他們向來以清流門第自居，自然覺得咱們這些舞刀弄槍的武夫粗鄙不堪。”
眾人聽他這麼一番解釋，頓時明白過來。
儘管大家對於這樣的說法或多或少都心存些許不屑之意，但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事實，存在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倘若他們乃是早年間跟隨國公爺抵禦蒙古韃子、收復失地的兵士，或許還能夠義憤填膺地痛斥一番：“若不是咱們這些人在沙場上舍生忘死、浴血拼殺，哪來爾等如今這般的太平與安樂？”
可惜他們僅僅只是禁軍中毫無背景和靠山的普通士卒罷了。
據說在奉天殿外負責站崗值守的那些護衛，個個都出身不凡，其中有一個好像是忠勤伯府的公子。
人家可以天天見到皇上，誰人不給三分薄面，想來他們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
正當這四位士卒陷入沉默，感慨時事多舛、命運不濟之時，忽然聽到主使大人開口說道：“故而你便主動請纓跟隨使團前往南國，期望在往返途中尋覓到建功立業的契機，從而得以晉升成為千戶？”
那位中年士卒趕忙應聲道：“大人目光如炬，洞察秋毫，小的這點心思果真是什麼都瞞不住您吶！”
陳明微微搖頭嘆息道：“只怕此事終究難以順遂你的心願啊！千戶之職已然相當於朝廷正六品官銜，想要憑藉區區一次出使之旅就連升兩級，那所需立下的功勞必定非同小可，談何容易啊！”
中年士卒一臉堅定地對著陳明說道：“小人也知道自己有些痴心妄想，但哪怕僅有那萬分之一的機會，小的也絕對不會放棄，定要試一試！”
陳明聽後不禁動容，感嘆道：“你倒是個好父親！”
他這番話亦是實打實出自肺腑，換做一般人碰上這等狀況，十之八九都會苦口婆心地規勸自家孩子趕緊打消這個念頭。
要麼會說什麼“天涯何處無芳草，依我看吶，隔壁老張頭家的翠花就挺不錯嘛！”
要麼就是把責任全都歸咎到孩子身上，“誰也怨不得，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沒那個能耐。倘若你能夠金榜題名高中狀元，還怕人家老爹不願意把閨女嫁給你？”
……
時光匆匆而過，轉眼便來到了次日。
陳明如願坐上了寬敞的馬車，口中也不再有抱怨。
不僅如此，他還特意讓人取來兩床厚厚的棉被鋪陳在車廂之中，只為讓自己的旅途更為舒適愜意。
自這之後，陳明大多數時候都是“閉門不出”，整日深居於這小小的車廂之內。
無論是飲食起居，還是日常休憩，皆在此處解決。
甚至連解手這般私密之事，他也極少下車。
通常情況下，他都是直接將尿液排於壺中，再喚那駕車的僕伕拿去處理掉。
就這樣，陳明過起了幾乎與世隔絕般的生活。
倘若不是每隔數日便能瞧見陳明的身影，恐怕有些人早就忘了還有這位正使的存在。
這支龐大的車隊猶如一條蜿蜒的長龍，在白日裡馬不停蹄地趕著路，夜幕降臨時則安營紮寨，好生歇息一番。
每日行程三十餘里，如此這般，連續行進了整整十日之久。
這一夜，月色如水，灑落在大地上。
陳明輕輕掀起馬車的帷布，縱身一躍跳下車來。
他目光急切地望向四周，然後轉頭對著身旁的僕伕問道：“我們如今行至何處了？”
那僕伕趕忙躬身答道：“回大人，咱們就快要抵達安慶啦！”
聞聽此言，陳明暗自思忖著，照這樣的速度下去，估摸用不了幾日便可離開安徽地界，進入湖北境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