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徽風把手貼在心海之樹的主幹上,那些屬於木迴風的和牧徽風的平行記憶同時向她奔湧而來,匯聚成如今的記憶長河。這兩條記憶並不像月影的記憶一樣單獨開成了一朵紫色的小花,而是同時成為了心海之樹的主幹。
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發現自己同時擁有“木迴風”和“牧徽風”兩條平行的記憶以來,她就一直對自己是誰這件事情感到困惑。
一開始,她堅信自己是穿越者牧徽風,而木迴風則是上一個存在於這具身體裡的靈魂,牧徽風與木迴風是穿越者與被穿越者的關係,是小偷與失主的關係。因此在面對木迴風認識的人們時,她總是一面心懷愧疚,一面又變扭地貪戀著周圍人對她或者說是對木迴風施放的友善。這種心情將她撕扯成兩半,一半在地獄,一半在天堂。
這樣的滋味讓她備受煎熬,但如果真要讓她切斷一切與木迴風有關的人和事,她又會心生僥倖,心想:萬一真就如人們所說,我和木迴風其實就是同一個人呢?木氏一直有將回溯者的靈魂一分為二送往不同的時空遊歷的傳說,雖然上個一個回溯者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人了,除了自稱是白澤的沈知,大概誰都沒見過。
但萬一這個傳說是真的呢?那不就意味著她在這個時空終於有了能一起分享快樂的親人朋友嗎?天知道在這幾百年間,她是多麼想有人能和她一起走上一段路,哪怕只是說說話、嘮嘮嗑也好。
所以,她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既心存僥倖又心懷愧疚的處境了,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和木迴風究竟是不是一個人!如果確實不是一個人,那麼她就找出證據,把真相告訴所有人,然後告別一切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木迴風的地方開啟自己的人生;如果確實是同一個人,那麼她就放下這些曲折的心情,坦坦蕩蕩地告訴別人她就是木迴風。
所以,這十年來牧徽風一直沒有放棄對木迴風記憶的研究,但是她與木迴風記憶的性質完全不一樣,木迴風的記憶與大大多數普通人一樣,包含了自己的生平事蹟、喜惡哀樂,但牧徽風的記憶中全是屬於他人的生平,很少有關於自己的記憶,因此很難找到可以比較兩段記憶中的人的行為模式是否相似或不同的地方。
在木迴風的記憶中很容易看出她是一個出生在南唐國元安城的小女孩,與沈知是青梅竹馬,木凌雲是她的孃親,從小就古靈精怪的,看著可愛好糊弄,實際上非常有自己的主意,只是因為年紀較小,閱歷尚淺,所以難免會遇到被欺騙的事情,比如小時候被她的父親抓走失去了血脈之力。
她也有自己的煩惱,就是害怕自己遺傳到了她父親厚顏無恥的基因,最終會變成像她父親一樣自私自利的人。因此她竭力忘記這個事實,忘掉這段記憶,甚至透過捏造一個完美的父親形象來掩蓋殘酷的事實,實際上只要自己一回憶,她馬上就能想起來。只不過,她根本不願回憶,直到十年前她直面了事實,記憶才衝破了易碎的美夢。
而在另一個世界飄蕩的牧徽風卻是一個無父無母無朋友的狀態,她與世界無交集,只是一個旁觀者。連牧徽風這個名字都是在穿越來後,為了區分自己和木迴風風而取的,因為在原來的世界,她根本就用不著名字。她在花叢中睜眼,跟著一直辛勤勞作的小蜜蜂來到一塊開著花的農田中,看見一位農民伯伯舉著鋤頭耕田。後來,她又跟著這位農民伯伯的兒子去了學堂,在那裡認識了人類社會的文字。之後,她又飄在鄉試第一的小夥子身後去了更大的學堂學習,一直跟到了那個國家的首都。後來,她還像這樣跟在許多人身後,旁觀了他們的一生。
相比木迴風短短十幾年的記憶,牧徽風的記憶顯得更加龐大而繁雜,但木迴風的記憶是關於自己的故事,而牧徽風卻像一個讀了許多書但從沒有實踐過的人,她沒有自己的性格、愛好,甚至連自己的樣貌都不知道,她在那個世界只是一團沒有實體的靈魂。
想到這裡,牧徽風猛地意識到問題的突破點在哪裡,她顫抖地在心海之樹的葉子上寫下了第二行字:牧徽風就是木迴風,木氏回溯者的傳說是真的。
牧徽風回憶起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既沒有喜惡,也不會對所看到的事情進行價值判斷,連“飄蕩的這百年好孤獨啊”的這個想法,都是在來到這個世界後才產生的。這個想法其實是更符合木迴風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兒的性格的,牧徽風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思索到這裡,之前既內疚又不捨的內心糾結也開始變得清晰了,這哪裡是沒有任何喜惡,也沒有任何價值判斷的牧徽風會產生的想法呢?這完全就是木迴風的情感取向啊。只是牧徽風百年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