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皇權一統。
整個洛梁一派喜氣揚揚恭迎新主的盛況好不熱鬧,只是這盛況落到了她家頭上便不是什麼喜事,反倒成了件天大的惡事。
不因別的,只因那登上帝位的不是別人,偏偏是三年前帶兵清繳博爾齊吉特氏最後一脈的皇子祈令夷。
八年前,祈家不滿舊朝殘暴統治建立新朝,當時擁護者眾多,大軍猶如虎狼之師勢不可當很快便推翻岑氏統治。祈家家主稱帝的同時,對周邊諸國的進攻也沒有停下,他們祈家放出話來一定要這天下共主免生事端。
這樣的一支大軍掠過,任何人或事都無法阻擋,他們一個地區小部就更不能。和新朝軍隊艱難打了三天最後丟盡了顏面,既沒有自知之明更沒有保全風骨,三日後博爾齊吉特部最後一支在世人的恥笑下向新朝投誠。
說起來,這仗打得本就不應該。
只是現在容不得吉雅多想,她正跪趴在地上,腦袋磕在地上砰砰作響,恨不得立刻再多磕十幾個響頭,向新皇表達忠心。
但是自己畢竟是外邦人,也不知道多磕頭會不會在他們這邊代表什麼不好的意思,於是只磕了三下再不敢抬起腦袋,整個人跪趴著活像只大咧咧趴著的青蛙。
傳旨的奉使看她這幅尊榮,不輕的皺了下眉頭。
雖說新朝建立已經八年,但戰事平定下來整個朝堂恢復生機還不過三年,新皇登基也沒過五個月,正是滿朝上下缺人之際。
從朝廷官員任免,到宮內分管各行的侍者採選,都急迫的需要人填入盛京前朝空餘出來的窟窿裡,畢竟整個京都也都是以一個個的小人物填補進去,才得以推動整個龐大王朝的運作。
今朝奉命下令採選女子進入樂坊,以供祭祀大典等歌舞雜項新增人選,卻不去江南等山水養人的好去處挑選舞姬,反而派下話來叫他等前往這鳥不拉屎的北方草原來選人。
奉使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又是一聲嘆息。
這草原上的女子個個膘肥體胖,外加上整日在外騎馬,風吹日曬下臉上都帶著朵紅雲,整個人看上去只有憨厚老實的呆滯感,半點也無舞者的靈妙輕盈。
腳底下的這個已經是最瘦的一個了,臉上卻還是帶著紅,整個人面板又黑又亮一看就是幹活好手,他這次若是來選粗使奴婢的話一定會挑中她。
但可惜……
隨著奉使又一聲長嘆,烏日圖作為家中父親雖然身份尷尬,卻還想為自己女兒再爭上一爭,萬一有那麼一絲機會能放了女兒,哪怕是送遠些,也總好過她一人去到那虎狼之地的盛京去。
“奉使大人!您看,小女已經二十的年紀,而且早已經嫁做人婦,只因我們草原上生活艱難這才一直留她在家中生活,若不是這樣早便跟著他夫君在牧場之間來回倒了!您能不能通融通融,叫我家女兒留下來,我也好跟他夫君有個交代。”
他這番話叫奉使又嘆了口氣,烏日圖還以為會有一絲希望,沒想到奉使臉上哀嘆連連,卻還是將她女兒的名字記在了冊錄上。
“大人!我家女兒已為人婦啊!”
紅袍奉使睨了他一眼道:“便是人婦也未嘗不可!草原這邊人多人少你還不清?上面朝廷已經定下了死命令,要在新年之前招夠三十八個入梨園,我等就算挨家挨戶的領人也恐湊不齊這三十八人呢!如何能放了你家出去?”
烏日圖登時臉色慘白,抬頭的白鬢間已經有了汗珠。
奉使到底也只是奉命行事,深知一入梨園再想出來難比登天,若非皇帝下詔釋放出宮,這輩子別說夫君,連父親也是再難相見。
更何況這地離盛京甚遠,一來一回恐怕已經過了半年,皇帝又怎麼肯將培養好的人才放出去,這一別真就是永世不見了。
如此想著,又見那當父親的老淚縱橫,他亦是心生不忍安慰了兩句。
“你也不必如此,新皇登基在各地選拔工匠進京都是常事。況且這次選的是舞姬,我看咱們這小地方也選不出什麼能掌樂環靈的人物來,到了盛京自然就被人家江南來的擠下去了,咱們只是湊數的郡縣,到了地方被刷下來自然就能回家,你不必如此著急!”
選舞姬為何選到了荒無人煙的草原來?
這個問題烏日圖幾乎是想也不敢想。
“大人,正是因為擔心此事,我家女兒身體不好,您也看到了……”
說著掐著自家女兒的一隻胳膊舉起來在空中揮舞,那被擺弄的半點沒有計較,一雙眼像死人似的僵直的盯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