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段殘肢又被重新覆上黑布,又埋入黃土,不論他是誰,他都替龍寂樾死了一回。
小絲瓜很知足。當他穿上掌門大婚的禮服時,他覺得自己變得高貴了,再在臉上修飾一番,對著銅鏡仔細瞧去,儼然就是龍寂樾,無論高矮胖瘦,都不差分毫。
小絲瓜笑得很開心,今日能裝一回掌門,是他這幾年來最心滿意足的時刻。
幾年來,他一直在為這一天做準備。確切地說,是在為某一天做準備,這一天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這輩子盡頭的那一天,也可能永遠沒有那麼一天。
他為了讓自己的身形和龍寂樾分毫不差,一直在採用某些非人的方法。龍寂樾的腿長一分,他的腿就要長一分,龍寂樾的手臂短一寸,他的手臂就要短一寸。甚至連手指腳趾的寬度、指甲的形狀,一切一切,都要一模一樣。
為此,他全身的骨頭被敲斷又長好,長好又敲斷。
龍寂樾自打那年從海邊回來,薛茹教會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後路”。既然江湖中強敵環伺,門派內危機四伏,身邊實難找到一個完全可信之人,那麼,就必須為自己準備一條後路。
小絲瓜就是龍寂樾的“後路”。
那一年裡,龍寂樾在自己設計的一系列“變故”中一再救下小絲瓜,終於讓他對自己死心塌地,心甘情願接受這樣非人的使命。後來,他又將小絲瓜逐步安插到謝三斧身邊,一來方便朝夕得見,使他能模仿自己的形體舉止,又不至同出同入,使身邊人輕易覺察到二人身量相似。
所以這些年來,小絲瓜在習武和火拼中一直很拼命,身上經常掛滿各路傷痕,斷腳斷手更是家常便飯。多少個無人的深夜,他要將傷處仔細捏成需要的形狀,纏緊綁牢,待它長好,若有一寸不合,就要重新來過。那雙手,也已數次浸泡在藥水中,至面板脫落成血肉模糊的一團,再按照龍寂樾的掌心紋路,細細雕琢。
但也正因他不惜性命,勇猛無比,便深得謝三斧賞識,短短兩年已成親信之人。
只可惜小絲瓜閱歷太淺,而謝三斧終是老江湖,他始終記得小絲瓜是誰派來自己身邊的,所以即便收做了徒弟,也到底沒將心思說與他知。
不過,在今日大婚之時,當龍寂樾平息亂局、轉入後堂更衣的時候,這條“後路”終於還是派上了用場。
那時,龍寂樾強忍內心厭惡煩亂之情,正要穿上婚服,小絲瓜忽然跑過來,神色慌張,對他耳語:“掌門,新娘子不見了!”
龍寂樾眉頭一皺:“說清楚。”
小絲瓜道:“聽聞方才一眾侍婢正在給烏小姐更衣,突然屋子裡一黑,再亮起來的時候,烏小姐就不見了,沒人知道她是怎麼不見的,更不曉得去了哪裡!”
龍寂樾皺眉思忖,今日之事,種種麻煩輪番上演,彼此間定然有所關聯。電光火石之間,心中已有計較:“薛茹一向最熟悉天龍門的暗道,她方才死得太過輕巧,若是假的,此事多半與她有關。”
將手中婚服扔給小絲瓜:“你替我拖延一陣,我去找烏惜潺!”
小絲瓜隱隱覺出不妙,立刻道:“不,我替掌門去找!”
龍寂樾搖頭:“這件事只能由我親自解決,況且我要去見的人,憑你易容也是騙不過的。”
於是,在小絲瓜更衣裝扮的時候,龍寂樾飛快坐上沉香交椅,進入了虎兕柙。
黑暗之中,座椅正在軌道上滑行,突然只聽得精鐵暗器出袖之聲,龍寂樾立時仰身平貼在椅背上,頓覺幾枚鋼釘擦著胸前衣襟飛了過去。當下回手一抄,手裡一緊,正捉住一人小臂,手中使力,“咔嚓”一聲將那手臂折斷,那人痛呼一聲。
呼聲未落,自四面八方飛射而來許多暗器,直向聲音之處打來。龍寂樾急忙撒了手,身子彈躍出座椅,向一側躲去。剎那間,那痛呼之人已身中數創,一聲悶響,倒在地上。
龍寂樾在黑暗中側耳聽去,四周又復極靜,幾乎落針可聞,心下忖道:“莫非只要發出聲響,就會招來攻擊?”當下用手摸索著靠壁而立,手指輕輕釦下一小塊硬土,向對面猛力一擲。
只聽“嗖”地破空之聲,頃刻間四面兵刃響動不絕,有幾聲“啊”“哎喲”低呼,想是被近旁飛來的兵刃擊中,這些叫聲又引起一連串攪動廝殺。
過得良久,打鬥之聲終於平息,四周又歸於寂靜,只是這寂靜之中活著的人更少了。“果真如此...”龍寂樾心中驚疑,“這裡發生了何事,怎會變成這樣?”轉念又想:“若然薛茹未死,她身為虎兕柙的主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