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跟著出了大殿,一路走著,氣勢恢宏的地下城徐徐展現在眼前。越往深處走,越能感受到明顯的分割槽,有的地方華美絢麗,有的地方奇幻怪異,也有的地方只是西域常見的圓形和方形建築,透出一種古樸又莊嚴的神性之美。
宋澤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又在心裡暗暗覺得,這座延綿百里的地下宮殿,好像不是趙錦雲夫婦憑一己之力就能建造出來,其中所蘊含的深邃的美感,也非尋常人能夠把握。
他將心裡的疑惑悄悄問了出來,江懷珠聽罷,卻罕見地沒有吭聲。又過了許久,似乎輕輕嘆息了一聲,輕聲道:“前人...唉,前人啊......”
宋澤很有些訝異,這位向來話癆的前輩,好像從剛才開始就變了一個人,一直恍恍惚惚的,像在想什麼事情。
這種情況也發生過一次,就是在他們解決掉喪門飛星的麻煩,沿九江往襄樊去的船上,江懷珠向自己提起藏在靈山無壽宮裡的那個神秘的東西:“這東西麼...與其說是寶貝,毋寧說是一個詛咒...”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一幅複雜又恍惚的神情。
宋澤想起他當時欲言又止的樣子,又想到如今圍守在靈山腳下的黑衣人,不禁又為江懷珠暗暗擔心起來。他想必是遇到了一個很大的麻煩,只是一直不肯明說。
他看不得江懷珠心事重重的樣子,便湊上去扯開話題,問出了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前輩,這地方到底是做什麼營生的?”
江懷珠一怔,果然露出了笑容,笑容還有點狡黠,低聲道:“營生嘛,就是買賣,賣別人需要的東西,就能賺到錢,越是需要,賺得就越多。所以你說,要做這天底下頂賺錢的買賣,該賣什麼呢?”
宋澤苦笑著搖搖頭,他要是知道賣什麼賺錢,早就不是一介窮書生了。
珠寶玉器,古董字畫,鹽鐵銀銅...銷魂的身體,長生的仙丹,仇人的性命...這個世上值錢的東西有很多,有的甚至已經不能用錢來衡量,但是這些似乎都不是答案。
江懷珠陰惻惻地笑道:“最值錢的,就是‘需要’本身,特別是將死之人的需要,那種...讓人死不瞑目的需要。”
看著宋澤被嚇了一跳的樣子,江懷珠哈哈大笑,漫聲道:“一個人再富有,也有錢買不到的東西,一個人勢力再大、武功再高,也總有他殺不了的人,一個人再聰明再努力,也會有一輩子實現不了的願望...有些事情,就是大羅神仙也辦不到,這就是命!只是,即便明知那些東西得不到,事情辦不了,可心裡的‘需要’卻還在,人就會因此痛苦,並且一直被這種痛苦折磨,直到死掉。”
宋澤點點頭,他當然明白這就叫做“慾望”,人一旦有了滿足不了的慾望,就會像被一把文火燒著,忍受慾念的煎熬。
可想而知,一個人經過了一生的歲月,在臨終之時還放不下的慾望,一定是最強烈最深沉的慾望了。
只是,既然這些慾望註定無法滿足,還能有什麼辦法能消除痛苦呢?此地所賣的“需要”又是什麼?
趙錦雲回過頭來看著宋澤,笑道:“小兄弟,這種痛苦雖然無法消除,卻能緩解,還能轉移。就像今天給兒子選親的蘇木塔格老爺,他的家族祖上很顯赫,但卻為喀喇汗王室所不容,最終被驅逐。他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恢復家族榮光,甚至向喀喇汗王室復仇。為了達成這個願望,他窮盡了智慧和財富,直到重病纏身,時日無多,還是隻能偏居一隅,再也沒有指望。”
宋澤道:“那...那他的痛苦要怎麼緩解,如何轉移?”
趙錦雲笑了笑:“蘇木塔格雖然要死了,但他還有個兒子,如果能和回鶻貴族結親,獲得部落的支援,或可有捲土重來之日。只是他這一輩子苦心孤詣地籌謀,家底薄了許多,遠近部落都知道他家族的事情,誰還敢輕易與他結親?於是我們邀請了戎盧、渠勒、皮山和烏貪訾四大部落的首領,還有西夜、蒲犁等七八個小部落,說服他們把女兒獻出來,按照漢家規矩選親。自然了,結果已經談好,只是這一番排場卻不能省,不僅關外許多部落首領和貴族都會出席,還有一些關內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會到場。這一場儀式做下來,試問誰還敢看輕蘇木塔格家族?我們雖然無法讓他實現願望,卻能給他一個希望,讓他能帶著這一線希望,含笑九泉。”
宋澤徹底聽懂了,這樣的營生,就算讓人傾家蕩產,只怕也是願意的。
如煙夫人嘆息一聲:“慾望帶來的痛苦,說到底,其實無關慾望的物件是什麼,而是慾望本身。人們終其一生所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