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允抿唇,掀開簾子朝八斗伸手:"拿來。"
一方檀木盒,開啟便是一隻南陽玉蟬,繫了青色絲絛,以作腰間掛飾。
"這是什麼意思?"溫故知沒看明白,"好端端的送個腰飾,這也不是什麼鴛鴦鶼鰈啊。"
眼神有點涼,李景允合上盒子:"救她出來的時候,爺把七竹環結佩給出去了,估摸是到了韓霜手裡。"
溫故知挑眉,稍微一琢磨,反應了過來:"那她倒是大度,竟不責問,反而還了你一個。"
韓霜對他向來忍氣吞聲,她知道責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但相應的,殷花月就不會有好果子吃了。
李景允轉頭看向床上躺著的那人。
巴掌大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瘦弱的手腕露在外頭,兩根手指就能圈個來回,她眼角的淚痕未乾,眉心也依舊緊皺,似乎在做什麼可怕的夢。
***
"玉蘭。"
從齒間溢位去的嘆息,換在夢境裡,便是滿心的歡喜。
花月拖著長長的山河裙站在玉蘭花枝下,仰頭就能看見從枝葉間透下來的春光,她伸手想去夠花,可高度差了那麼一點兒。
嘗試了好多次都夠不著,她扁嘴就想哭,可眼淚剛冒出來,身後慈祥的男人就將她抱上了肩頭,輕聲哄:"再伸手,伸高點,哎,這就對了,囡囡真厲害。"
潔白軟嫩的花落在了手心,花月破涕為笑,回頭遠看,溫柔的女人就坐在石桌邊,捏著繡了一半的手帕繃子朝她拍手:"囡囡過來,來看這個花漂不漂亮?"
淺青的帕子,繡著玉色的花,香氣盈鼻。她驚歎,伸手就想去摸。
可這回,在她能夠到的地方,指尖一碰,花沒了,帕子也沒了,石桌和男人女人都消失了個乾淨,四周暗下來,一吸氣就能聞見灰塵和枯草的味道。
"吱呀"一聲,旁邊開了一扇門,光從門外洩進來,映出無數飄飛的粉末,照得她眼睛生疼。
有人隨著光一起進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真以為爺拿你沒辦法?"
冰冷的聲音,聽得她脊背發緊,花月下意識地搖頭,猛地往後退。
身下一空,失重感接踵而至。
"瞎動什麼。"有人惱怒地呵斥了一聲,將她接住,身子瞬間被撈回了一個柔軟溫暖的地方。
手指有了知覺,耳朵也突然聽見了四周的聲音,花月一凜,緩緩睜開眼。
外頭似乎天剛亮,桌上的蠟燭還沒燃盡,李景允在伸手端藥,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緊繃的側臉。
茫然地眨了眨眼,她開口:"公子。"
聲音啞得像麻線拉在木頭上磨似的,李景允聽見就是一愣,眼睛瞥下來,嘴角抿了抿:"還知道醒。"
一勺藥遞了過來,他板著一張臉道:"醒了就自己喝,免得爺硬灌。"
"……"夢見別的可能是假的,但夢裡夢外,這人都是一樣的兇惡。
花月抿唇,伸手想去接勺子,可她實在乏力,指腹碰著勺柄都捏不住,反將碗撞得叮噹響。
"得了。"他嫌棄地將她的手拿開,"八斗不在,爺勉為其難伺候你一回,就當還你上次的人情。"
遲鈍地點了點頭,花月乖巧地張嘴。
這人一看就沒伺候過人,不會斜勺子,也不會拿帕子兜著嘴角,花月吃力地伸舌含飲,儘量不讓藥灑出去。
小而軟的舌尖飛快地卷著藥汁收進去,像極了旺福飲水的時候。
李景允想嘲弄兩句,可看著看著,他不自在地別開了頭:"喝快點。"
她點頭,正想喝大口些,這人卻突然又摸了摸碗壁:"算了,慢慢喝吧。"
花月:"……"
被打的人是她,她還沒出什麼毛病,這位爺怎麼反而不正常了?
不快不慢地將藥喝完,花月想問點什麼,可眼前還一陣陣發黑,她只能閉著眼喘氣。
"溫故知說你得補血補氣,少說養上十日。"李景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先說好,爺不是個會發善心的人,你要是覺得我多管閒事,那我立馬把你送回掌事……"
話沒說完,衣袖就是一動。
李景允一頓,側眼看過去,就見自個兒衣袖上的料子皺起,其間的手指纖長柔軟,絞著那湛藍的顏色,輕輕晃了晃。
像極了兇惡的旺福終於服軟之時的尾巴尖。
花月沒多少力氣,全花在這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