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聲,廣場上太嘈雜了。他覺得女生朝這邊看了一下。當然,她是不會注意到他的。
在火車上,金超已經知道他無法和這個世界交流,沒有人聽得懂他的語言。
金超說一口K省北部山區的方言。這是曾經被相聲大師在表演中誇張使用過的語言,但相聲大師模仿的話是很好懂的,因為他要考慮聽眾。金超就不同了,他使用的山窩子語言,山這邊和山那邊的口音都會有很大的差別。當人們困惑地看著他的時候,他才知道他從小就使用的不是這個世界的通用語言。
現在,他害怕和桌子後面的人交談。
他看看四周。四周不乏他這樣從農村來的大學生,目光惶惑不安,守著自己的行李,無助地等待著什麼。他聽不到鄉音。在這個龐大的世界裡不太可能聽到只有幾百個在黃土地上勞作的人使用的語言,金超沮喪地想到了這一點。
顯而易見,沒有人能夠幫助他。
他不得不向那裡走去。他拎著沉重的行李,覺得走了很長時間,那個女大學生注意到了他,他也就直接問她。
漂亮的女大學生只感覺金超的語言像某種物體一樣在口腔裡很複雜地打了許多轉兒,發出一些奇怪的音響,卻沒有聽懂一個字。
“對不起,我沒聽懂……”姑娘微微前傾著身子,歉意地說。
金超的脖子紅了,不知道再問一遍還是乾脆就不要問了。
站在女大學生身邊的小夥子回過身來。小夥子足足有一米八的個頭,穿一身淺色西裝,白色襯衫最上面的兩個紐扣敞開著,平添了幾分瀟灑自如的神態。他臉部線條生動,鼻樑高挺,兩隻眼睛好像有一種無所畏懼的穿透力,直接看到你的心底。當他往這邊看過來的時候,金超的目光本能地迴避躲閃了一下。
“你說什麼?”標準的普通話,像是廣播電臺播音員的聲音。
金超把那句問話又對小夥子說了一遍。
小夥子笑了,伸出一根手指點著金超,帶著幾分得意地說:“K省人。”
金超點點頭。
小夥子又說:“洛泉地區,崤陽縣人。”
金超很驚訝,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而且,”小夥子炫耀地溜了姑娘一眼,“而且我知道你的家鄉是縣城西南五十里的谷莊驛,谷莊驛北邊三十里的崔家溝煤礦有一座已經自燃一百多年的煤山,到處都是煙火,有人說那裡長出來的玉米都是熟的,掰下來就可以當烤玉米吃……”
姑娘笑了,兩隻漂亮的眼睛放射著異樣的光亮,看著小夥子。
小夥子瀟灑地伸出手,把金超由於汗溼顯得有些蒼白的手抓在手裡,熱烈地說:“我也是K省人,咱們是老鄉。”
遇到老鄉應當是件高興的事情,但金超反應冷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讓人知道這麼多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金超很不愉快。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只能做出高興的樣子,說了一句什麼。
小夥子翻譯給姑娘說:“他說他不曉得咋走……”
姑娘被小夥子故意流露出的K省口音逗樂了,但沒有樂出聲音。她已經注意到金超臉上的不快。
金超白了那個自以為是的小夥子一眼。
小夥子熱情有加,說:“來來來,先把行李放下。”也不管金超同意不同意,從桌子那邊輕巧地把行李提了過去。
“請先在這裡登記一下。”姑娘把一張表格推到金超面前,用動聽的嗓音說,“在這裡等一會兒,學校有車來接。”
填寫登記表的時候,金超恢復了自信。他的字寫得很好,好到足以讓人喝彩的程度。果然,姑娘把表格拿到離眼睛很近的地方仔細看過,由衷讚歎說:“呀!你的字寫得這樣好!”
金超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把鋼筆重新別進口袋。
他想盡可能離小夥子遠一些,他看到幾個彼此不言語的新生站在另一側,他想到那裡去。但是小夥子好像故意和他作對,用愉快的口氣叫住了他。
“介紹一下。我叫陸明,她叫紀小佩,和你一樣,我們也是新生。”
新生?金超怔住了。新生怎麼會到這裡來接待新生呢?他們是什麼時候報到的?他們之間怎麼會那麼熟識呢?
好像是看出了金超的疑惑,陸明說:“我在北京有一個親戚,半個月以前就來了,在學校碰上了紀小佩,閒著沒事,就和他們一道來接你們了。”
“哦。”金超應答著。本來這時候他應當介紹一下自己,為了避免再說方言,他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