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徐知州的期待,趙興應承地毫不猶豫:“願聽使君安排。”
徐知州頗滿意,這一來,等於任內又開闢了一個新稅源。而對趙興所說的產量有限,他也能夠理解。畢竟蘇東坡這樣的聰明人都沒釀出好酒來,這說明釀酒技術的掌握也不是那麼簡單,在這種情況下,量少而精是必然的。
心情好了看什麼都順眼,徐知州親切的約請趙興明日再來,並鄭重其事的解釋:由於考試在即,他不好與趙興過多來往,所以中秋節的酒宴就無法請他過府了。然而……趙興的酒不能不送,因為來的客人多,所以還要多送。
趙興很恭順,恭順的令徐知州有點不好意思。這老人人性並不還,得知趙興帶著兩名學生一起參加秋考,他意味深長的眨眨眼,提醒趙興明天帶學生過府敘話。
徐知州走時,趙興一直弓著身體,衝遠去的轎子畢恭畢敬的行禮,到那頂官轎消失在城門口,他才直起腰來,臉上恢復了常態。一扭臉,他發現程夏歪著頭看著他,食指含在嘴裡,臉上很納悶的表情。而程爽則在撇嘴,似乎很不解趙興的謙恭。
“怎麼?我是不是很無恥?”趙興很平靜的反問。
程爽知道老師發現了他的小動作,見到老師直接了當的反問,他嚇得躲在程夏的身後不敢露頭,程夏卻沒有顧忌,他行了個禮,很平靜的問:“老師,你常說為人要有氣節,可你為什麼對一個小知州如此卑下?”
小知州?口氣好大。
作為族長之子,程夏沒經過多少挫折,在他眼裡,老師的形象太高大,高大到知州的官位都不應放在其眼裡,但現在,他看到一貫高傲、面對成群盜匪,也敢拔刀殺出一條血路的老師,竟對一個乾癟老頭畢恭畢敬,事後還平靜的反問學生算不算“無恥”,這讓他很失落。
趙興不滿意搖搖頭,淡淡地說:“順逆之間,如何把握;歧路紛紜,該如何選擇,這就是審勢度事的技巧——什麼時候該彎腰,什麼時候該寧折勿彎,這是人生最高高的學問。
人處江湖中,該怎樣最大限度的增加自己的朋友,減少自己的敵人,這也是學問。這學問做到極高深處,就是操縱人心——這叫‘帝王之術’。
你們現在還小,這門學問對你們來說太危險,使用不當,這就是被抄家殺頭的學問……我不是教過你們智慧之學麼——今天我們先學如何‘待人待己’。你們現在看到的是‘待人’……讓我再給你們做一遍吧,看著,學會思考,觀察裡面的不同。“
在學生敬仰的目光下,他背起手來,仰望著江邊那座小屋。
暮色蒼茫,江上逐漸泛起了薄薄的暮靄。坡上牽牛的年輕人已完成耕作,他牽牛走下山坡,臨回房前他腳步稍作停頓,瞥了一下恭恭敬敬站在江邊的趙興,旋即,他沒有任何表示走進院內。
過了一會,房裡出來一個婦人,她提了個空空如也的竹簍走到江邊,目光四下裡尋找著,看她一臉愁容的樣子,似乎在尋找今日的野菜。看那位婦人的樣子,這種生活狀況已經持續很久了,以至於附近的野菜都被採盡,所以尋找時必須仔細。
趙興的眼睛有點溼潤,他喊過兩名弟子,低低的吩咐兩句,孩子們狂奔而去,腳步聲驚動了那名婦人,她這才發現江邊這人不是看風景的,他一直叉手不離方寸,仰望著江邊小屋。
婦人落落大方她提起裙子,走近院門,隔門向趙興做了個萬福,柔柔的說:“江邊露重,叔叔(宋代婦女對丈夫朋友的尊稱)在此佇立不走,可是來訪我家官人,望叔叔原諒,我家官人酒後喜歡說‘我醉欲眠君且去’。”
說話很風雅。
趙興不敢失禮,他隔著幾根柴棍綁成的院門鞠了個躬,略帶尷尬的解釋:“孺人(宋代官太太的尊稱),甚不好意思,學士曾與‘男女’(宋代平民男子自謙詞)以詩賭酒,男女釀的酒烈,現在學士醉酒,男女擔心是自己惹的禍,所以在此等候。”
那女人柔柔的笑著回答:“叔叔操心了,我家官人常醉常眠,今日到沒什麼特別,叔叔且回吧。”
趙興在那裡使勁想,記不起蘇東坡的老婆姓啥,只記得,似乎,蘇東坡好像結過不止一次婚,還一首著名的悼念亡妻的詩——“十年生死兩茫茫”,眼前這位難道就是詩中人物?他鞠了一躬,謙恭的問:“對面可是蘇夫人?”
那女人嚶嚶的笑了:“世間只有王夫人,哪有蘇夫人?奴正是王夫人。”
宋朝女人似乎還沒有冠上夫姓的習慣,蘇東坡詩裡也把自己的前兩位夫人稱呼為“王夫人”,這女子意思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