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贇開車又快又穩,她還在車裡準備了薄荷膏之類的東西,方便乘客提神醒腦。
此外還有花生瓜子等小零食,可以打發時間。
王華清第一次坐車,適應良好。她對什麼都很好奇,還不停地透過車窗向外看,猜測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她跟謝贇說:“我雖然沒出過遠門,但是我爹和我哥以前都經常出的,他們回去以後就跟我講,出了桃園鎮之後是白馬鎮,過了白馬鎮就是松山鎮,過了松山鎮就到縣裡了。離開曲水縣以後是魚陽縣……”
謝贇說:“您這記性也太好了,記得一點不差。確實是這樣。”
王華清說:“我爹他們跟我說過好多遍呢。”
她看著窗外,過了很久,才說道:“我哥他們都是在任城犧牲的。我大哥當時才28歲,我二哥只有24,我大哥當年學習不好,就在家裡給我爹幫忙,娶媳婦生孩子。
他參軍是從家裡走的,走了以後就再也沒回來。我大嫂那時候懷孕了,浩宇從生下來就沒見過他爹。
我二哥是大學生,那時候他還在學校上學呢,我爹寫信給他,讓他去保家衛國。那封信過了一陣子才到我二哥手裡,在收到我爹的信之前,他就已經去打仗了,根本不在學校。他怕我爹不同意,所以沒說。只留了一封遺書給戰友,萬一哪天他犧牲了,讓人家幫他寄回家。
收到我爹的信,他可高興了,立馬就回了一封。我爹還讓人給他送了錢,當打鬼子的經費。當時還以為那封遺書用不上了呢,沒想到後來還是收到了。
我娘看到那封信,當時就暈過去了。
我二哥當年是咱們這裡最有前途的後生,他死了,心疼的不光是我爹孃,還有很多人。當時咱們柳樹屯還改了名,改成了王華禮村。王華禮,是我二哥的名字。村口那兒還給他立了塊碑呢。
王華禮村叫了兩年,又把名字改回柳樹屯了。那塊碑也撤了,打磨平了蓋房子用了。”
王華清看著窗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她說的很平靜,只是言語之中蔓延的傷心和絕望依舊濃烈。
作為聽眾的謝贇和楊支書都已經淚流滿面。
王華清聽著他們壓抑的啜泣聲,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想起往事,她已經不會再流淚,她還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乾了呢。
她以為,她的父親和兄長都已經被人遺忘了。
她以為,只有她還記得。
但是,此刻,聽到謝贇和楊敬修的哭聲,她冰封的心開始解凍了。
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會有人再記得她的父兄,但是,沒關係,他們的犧牲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都因為他們的付出而受益了,這就很好。
當年像她父親和兄長一樣犧牲的人千千萬萬,不知凡幾,他們中有的功勳卓著、流芳千古,但更多的,是她父兄這樣的普通人,他們縱然無名,也是英雄。
王華清伸手抹了抹眼淚,說道:“行了,別哭了。我爹活著的時候最怕我哭。”
謝贇:“……”
楊敬修:“……”
行唄,聽你的。
謝贇吸了吸鼻子,又伸手擦了擦眼淚,她剛才視線都模糊了,幸虧現在路上沒車,不然她危矣。
曲水縣離省城並不算遠,要是有條高速路,開車都用不了兩個小時,但是在現在的路況下,謝贇溜溜開了一天,到省城的時候,天都黑了。
謝贇直接把車開到了財政廳家屬院附近,王浩宇正在路邊等他們。
她在縣裡的時候給王浩宇打了電話,跟他說了大概的到達時間。
謝贇看了看手錶,比她說的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
考慮到王華清和楊敬修的身體,她開的還是慢了點,而且中途還讓他們下來休息了一會,吃了點東西。
王浩宇一看見車就迎了上來,開啟了副駕駛的門,“小姑!”
“哎。”
“您終於肯來看我了。”
王浩宇很激動,還帶著一點點委屈。他跟姑姑說了很多遍,讓她來省城和他一起生活,她都不肯。他想要擁抱自己的姑姑,但是現在的環境又不允許,只能跟個電線杆子似的杵在那兒。
王華清說:“幹嘛幹嘛?這副表情幹嘛?見到我不高興啊?”
“高興。”
“高興就有個笑模樣。”
王浩宇扯出個笑臉。
他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