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笑得不可自抑,說:“也沒那麼耳背。”
唐不悔個子偏高,身上瘦卻有肉,看起來勻稱健康,美得很有生機。
好像老老少少都不大待見她這種溫柔不足凌厲有餘的女孩子,可她想要討人喜歡的時候,又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她陪老太太嘮嗑,扯著嗓子嗑著瓜子,也不覺得費勁,盤腿蜷在門口的躺椅上,眯著眼曬太陽,看起來隨和,無憂無慮的,絲毫沒有平日裡那份冷戾不好惹的樣子,像某種懶散的貓科動物。
後來過了十幾年,老太太腦子越來越不清醒了,偶爾見她還會問一句:“那孩子呢?最近怎麼不來家裡玩。”
從小就恥於被人知道家境有多麼窘迫的她,唯一帶回家的朋友,也就唐不悔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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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瞭解她多少?”
季顯榮的目光鷹隼一般銳利逼視自己的孫子,啪啪拍著桌子,怒意漫延。
季聞識沉默片刻,抬眸道:“不多,但足夠了。”
“扯淡!”
季顯榮額角青筋暴起,“你知道什麼?”
有人敲門,高律師輕腳走進來,看了季聞識一眼,最後垂下眼眸,識趣地保持安靜。
“東西都在這裡了。”
他把一沓厚厚的檔案放下來。
季顯榮顯然早就看過,這會兒看都沒看,抓起來摔到季聞識面前:“你知道你還往上貼?”
窗外暴雨傾盆,豆大的雨滴朝著窗戶砸過來,冷風呼嘯著打著旋在寒夜裡咆哮,季聞識的笑顯得涼薄和孤寂。
過往很多的年歲裡,他都痛恨這樣的暴雨天,潮溼黏膩的空氣,悽風苦雨的夜晚,像是她走的那天。
說到底,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抓不住她。
“爺爺,她是我孩子的母親,我不能不管。”
這個家裡,很少有人能直面季顯榮的怒意,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要麼他死,不然他不可能再放走她一次。
“你混賬!”
體面了一輩子的季顯榮險些將畢生的汙言穢語都砸在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孫子身上。
季聞識神色漸漸恢復往常的不動聲色,眉眼深沉,靜默著把那沓資料翻開瞥了一眼。
大部分他都看過,關於唐不悔的資料,她那短暫卻又跌宕的半生實在是很精彩的。
可每一筆簡短的文字下都是毛骨悚然的故事。
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過多少不為人知的事,但他知道,她袒露的,不及十分之一。
“她母親絕非自然死亡,他的生父至今沒有半點訊息透出來過,那些傳聞中的故事帶著太多臆測的幻想成分,但和她母親沾邊的所有人,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你還不明白嗎?”
要麼她母親惹到了過往身邊所有人都無法對抗的人,要麼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她比她母親,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孤身一人去歷城的時候,還懷著孕,把歷城攪和得天翻地覆的時候,誰都猜不透她到底在幹嘛,這麼多年她多少劍走偏鋒的手段沒使過,依舊能全身而退,她不簡單。”
正因為不簡單,她突兀地從歷城回來的動機才更可疑。
“你以為你那些設計又有多高明,從一年半以前她開始斷斷續續露面,你的人就正好查到她,再到你回國,收購萬秀,看起來是你在誘她回來,但你怎麼沒想過,是自己跳進了人家的圈套?”
他說這些,季聞識又何嘗沒有想過,但……那又如何呢?
“她如果願意算計我,七年前就不會離開,離開也不會跟我徹底斷了聯絡。”
季聞識自嘲一笑:“而且,爺爺,你要我當個連自己女兒都不管的畜生嗎?”
他手指微微摩挲著紙張的一角,神情鎮定自若地撒著謊。
這彌天大謊撒出去,連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季顯榮擰著眉,根本沒想過季聞識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半晌才說一聲:“那你也不該在周家的生日宴上胡鬧。”
“小孩叫我爸爸,我總不能不應。
不然在她眼裡,我這個爸爸成什麼了。”
他平靜說著,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這種人瘋起來,才是真的不撞南牆不回頭。
季顯榮氣不打一出來,抓起手邊的紫砂壺往他身上砸。
季聞識也沒躲,茶葉淋了一身,他只是笑了下。
大概是報應吧。
那他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