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可當他俯下身探青竹後頸,七寸處傷疤分外駭目,遂想起洛餚曾向他坦明的地府尋物一事,也是洛餚不願重返此地的緣由。
那彎彎一道疤痕像硬生生剝去的蛇鱗,令沈珺再起身時,恍惚萬籟靜聲,偌大的山川空寂無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深宵曠野獨行者的茫然。
抱犢山從前不叫抱犢山。
青竹也不叫青竹,他沒有名字,僅是尋常的一條山林野蚺,偶然得來機緣修煉妖道,汲日精月華,盤水而棲,身長百尺。不論話本註釋抑或口口相傳,皆喚他虺蚺。
虺蚺常年盤踞山頭,除卻他之外,就只有一方亦不知名的道觀,觀中有幾個老道士,化形之初,他會悄悄溜上樹梢聽他們誦經齋醮,然後在心裡諷刺都是些半吊子的假僧,連他這個妖怪都瞧不出來。
一來二往,老道士們倒是皆注意到他,笑著說哪家的孩子跑上山來,又說山中沒甚有意思的,便遞給他一根方折下的翠竹枝,讓他隨意閒晃,切記莫衝撞了諸神真仙便好。
如此春秋輪轉,老道士們搖搖頭嘆氣道“這小孩怎麼長不大”,看著他的臉一年一年猶似初相逢時那般稚嫩,而他們卻日復一日地垂垂老矣,直到偶然時分他勾著指頭,總覺得老道士們數量少了,問起來,餘下的人默然半晌,才說:“他呀,又去做如你一樣的小孩子啦。”
虺蚺歪著頭問:“那他會長大嗎?”
老道士說“會”,“他會從孩童變成少年、從少年邁向中年,他或許會成親生子,或許會孑然一身,但他最終又會再次成為一個孩子。”
步入六道,轉世投胎,經歷或漫長或短暫、或圓滿或缺憾的一生,反反覆覆,一直迴圈輪迴下去。
虺蚺忽然覺得也挺有意思的,便說:“我也想要長大。”
老道士摸摸他的腦袋:“你會的,只不過會慢一些。”
虺蚺記著老道士的話,每日都期盼時間過得快些,自己也成長得也快一些,可逐漸發覺他一點點長高,老道士們就愈來愈難見蹤影。他們總是那麼著急地想去做一個孩子。
最後離開他的老道士,輕拍虺蚺肩膀,說你該去新的地方看看,其實世間無比廣闊,並非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山、一間破觀,屬於你的時間也無比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