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裹覆,四肢百骸都不受控制,筋脈流轉著不屬於自身的日精月粹,幾乎要封堵七竅,隱約聽見映山震怒之下的一聲:“沈珺!”
隨後是如平地驚雷乍起的:“有妖氣。”
他五指蜷了蜷。
在墜下去的瞬間化作潔白鴿群,席捲一方。
而意識如同沉溺水中,包裹他的暗流均勻而漫長,漸漸化作沒有實質的氣泡,在身後漂泊成珍珠串鏈,每顆都承載了他在那一瞬的思緒,時間由此被切割成一段一段。
他撥動指尖,想要觸碰那些氣泡,它們卻在此時倏然破裂。過去的所有皆成假象,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忘記了
那種開顱破骨的疼痛感再度襲來,一遍一遍、週而復始。
忘記了
他在劇痛中胡亂揮動手臂,戳破一個又一個虛假的氣泡,可泡沫中沒有他的記憶、沒有他的過往,殷紅的液體交錯無間道獄的極刑,刀山火海全部周遊一通,四肢百骸不知拆解過多少次,肉爛了、骨碎了,又被重新拼湊過不知多少回,而縫合他的針線像織就了月光的餘溫,唯有無休止的蒼涼與霜白。
直到他在焮人心脾的滾燙裡觸碰到一線涼意,在直攪神海的動盪間被撫平不安。
直到他在混亂中再次看見羽葉蔦蘿。
片雲舒捲,月玲瓏。
霧靄輕渺流動,光色扯地連天。
古榕樹刻下了少年自幼寸寸增高的身量、練功的木樁隱有劍痕。小荷塘內的錦鯉一看便知精心飼養了多年,瞧見人影便熱絡地聚到跟前;石臺上棋盤是手工鑿制,一橫一豎的線條嚴謹到近乎苛刻,餘留著未畢的弈局;攢尖頂的六角亭朱漆光潔、姿態清穆,亭下搖晃著藤扎的舊椅。
或許曾有人在午後時分,於搖椅休憩中享過似枕華胥的好夢。
洛餚的心緒忽然鎮定下來,才發覺自以為的豁達其實是放不下的寫照。
過去了。他想。
那些令人厭惡的、恐懼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血泊,其實已經過去了。
他感到意識緩慢地沉入某處,身體再次站在那片廢墟,站在莽莽寒風,站在三間堂屋圍垸的住所前,門扉緊掩,卻不再有潺潺不斷的血水從門縫底下淌出來。
血好像已然流盡。而洛餚終於看清夢魘中那個面覆白霧之人的臉。
那人踮坐在殷紅間,對遲到的他說:“阿餚,走啊,走啊。”
“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