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說得如此坦蕩,是覺得問心無愧?”
馮春時甩了甩兩片衣袖,一臉坦然:“那是自然!”
“既然問心無愧,為何不敢告訴我娘?”
吳三娘直中要害。
馮春時臉上的坦然裂開一條縫,後背津津竟是冷汗直流。
“還有,舅舅把我接出府,果真是為了保我性命?”
馮春時忙道:“那,那是自然!阮氏如此惡毒,留你一人在吳府,焉有命在?!”
吳三娘輕笑一聲,朝後退了兩步:
“舅舅對吳府瞭如指掌,難道不曉得我父親對我孃的情意?”
聽她提起吳侍郎,馮春時的眼底劃過一絲厭惡與妒忌,瞬間又消失不見。
“聽說我娘離府後,我父親很是苦尋了一陣子,後來得知我來了湖州,又派人前來攔阻。”吳三娘笑得有些古怪,“聽說父親還徹查了冬月裡我落水的事兒,因此重罰了二姐,冷落了阮氏。”
“舅舅,我留在吳府,自有父親的愧疚之心庇佑,何來性命之憂?”
在吳府,吳侍郎就是頂樑柱,他想保誰,誰就能活,還會活的無比滋潤,比如阮氏。
“話不能這樣說。”馮春時心思轉得極快,電光火石間已經想好了說辭,“你娘就你這麼一個孩子,怎麼忍心把你留在那汙糟的地方?”
聞言,吳三娘悵然長嘆,彷彿自言自語一般:“是啊,我娘就我這麼一個孩子,還被至親賣給了商賈之家……”
馮春時寒毛倒豎,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是商賈之家?你娘也知道了?”
吳三娘斜瞥著馮春時,臉上說不出來是什麼味兒,冷笑著提醒道:“我娘遲早都會知道的。”
是啊,雨湖遲早都會知道的。
想到那雙琥珀明眸裡會流露出來的憤怒與悲傷,馮春時的呼吸都亂了,兩根手指飛快地搓動著,心底是壓不住的惶恐。
“舅舅聰慧,一定藏著後招,我猜舅舅大概會給我那未婚夫婿製造些機會,比如常常與我偶遇,這般時日久了,情意漸生,我點了頭,我娘那邊就好交代了。”
說到這,吳三娘哈哈一笑,很有幾分爽朗灑脫。
“舅舅,我猜得對不對?”
“你!”馮春時已然沒有了最早的淡然,看著吳三孃的眼神好像在看怪物。
兩廂對峙,馮春時率先低下了頭,不情不願地開了口:
“你還想知道什麼,或是有什麼要求,就直說,這般繞圈子、打太極,可不像你娘,倒和你那個爹像得十足……”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馮春時的牙縫裡迸出來的,帶著難以掩飾的恨意與嫌惡。
“喲,這就裝不下去了?我說舅舅,你這修心的功夫還不行啊,這三言兩語的,就破防了?呃……就原形畢露了?”
馮春時抬眼,瞧著面前那張稚嫩小臉上的冷漠與譏諷,認命般地再一次低下了頭。
“三娘,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當初……阿爹,就是你外公收養我,是準備招來做女婿的,他老人家只有你娘一個女兒,如果他還活著,我和你娘一定早早就成婚了,也就不會有這些年的勞燕分飛……”
“阿爹離世,你娘為了我,賣身與江氏,最後成了……你父親的妾室,你知道嗎?這些對我來說,是夜裡一遍又一遍的剜心,那幾年我恨得甚至聽不得一個吳字!”
“我沒法子,我不怪你娘,也不怪你,至於你爹,與其說我厭惡他,不如說……我是嫉妒他……”
“嫉妒得聽到他的名字都覺得喘不上氣。”
“嫉妒得看到江氏送來的銀子都覺得噁心。”
“我恨我無能,更恨你父親沒有好好對你娘!”
“雨湖小產,他竟連查都不肯查?我放在心尖上的寶貝,他竟是這般糟蹋!叫我如何不恨他?!”
馮春時死死盯著吳三娘,滿眼通紅,彷彿將眼前的少女當成了他嫉妒了半輩子的情敵。
“所以舅舅費盡心機把我一併送出吳府,就是為了牽制我爹?或者說是我娘?”
馮春時一怔,緩緩搖了兩下頭後又將頭搖得飛快。
“不,我不是,我對雨湖一片真心,我沒有要牽制她!我只是……只是清楚,不把你帶出府,你娘是不會放心跟我走的。”
“舅舅,我相信你對我孃的真心,可你對我,算計太多,恕我沒法與你和解。舅舅替我定下的婚事,還請想法子退了吧,即便代價是重回吳府,我也不願就此草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