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從斗笠布簾下傳來,粗啞僵硬,簡直不像是活人的聲音,完全有別於幾個小時前的方元清。
除了一個走字,方元清再沒說什麼。
方善水知道,此時師父已經等於是不在了,心神悲痛間,彷彿回到了數小時前,在廳堂見師父最後一面時的情景。
【徒兒,為師的大限來得太突然,得靠你送這最後一程了。交待你的第一件事,是落葉歸根。】
【由於子時之前,我必須待在陽氣極旺盛的地方,所以我們得先乘坐火車。酉時陽氣將盡未盡之際出發,到了懷雲鎮,差不多就過了子時最危險的時刻。下了火車你在前面帶著我走,你記住,在這之後,你不能和我說話,也不要回頭看我。】
【你須得連夜趕路,在天亮之前趕到道觀。道觀後山琅琊洞裡,為師早已為自己備好了棺木。你將為師領到棺木前,之後要先對為師說一句,‘到家了,小心門檻’。待我入了棺,你就把我頭上的斗笠拿下,快速合上棺蓋……】
想起剛剛方元清的交待,方善水心底猛地一酸,攙著方元清的手臂,彷彿怕驚擾到什麼一般低不可聞地道,“師父,我們走吧,徒兒帶你回家。相伴十三年,不孝徒弟沒什麼能報答你的,你最後的囑咐,我一定會妥善完成。”
方善水扶著方元清出門,看到他們身影的來往行人,紛紛讓開路繞道而行,大多數人不敢多看,目不斜視地走自己的路,但也偶有一二遠遠駐足觀望。
殘陽伶仃照在方善水和他扶著的方元清兩人身上,顯得兩人身影越發古怪起來,彷彿帶著一抹陰涼冰冷的鐵鏽味,從壓抑的空氣中緩緩沁來,讓人不覺心底發毛……
駐足的行人們再不敢多看,加快腳步走人。
火車站裡人來人往,看到頭戴斗笠的方元清,都非常詫異。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戴這種古老的尖頂面紗斗笠,而且這個斗笠人旁邊還站著個面具人,簡直是怪人扎堆。
檢票進站的時候,檢票員大媽拿著票上下左右地打量著方元清師徒倆,要不是檢票的人多,估計她會非常樂意拿著放大鏡來研究研究。
進了車廂,方善水很快找到座位,一路護著師父到座位上坐好。
方善水明顯感覺到師父的手更涼了,面板也慢慢失去血色,方善水心裡難受卻毫無辦法,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人絕望。
四周不少人都盯著方善水這對師徒瞧稀奇,尤其火車快開前坐在方元清對面的小胖子,要不是被他爸攔著,頭都要伸到方元清的斗笠裡面去了。
小胖子一會看看帶著斗笠的方元清,一會看看帶著面具的方善水,新奇的不得了。
“你為什麼戴面具?他為什麼戴斗笠?戴面具斗笠好不好玩,你給我玩玩唄。”被攔在他爸懷裡的小胖子,仍像個跳豆似的不安靜,他嚷了半天見面具男和斗笠男都不理他,就折騰起他爸來了,“爸,你讓他給我面具,我也要戴,我要蒙面我要當大俠。爸,我要面具,我要面具,你讓他給我,我還要斗笠,我要!”
“你坐好別動,下了車要什麼我給你買,別亂要別人的東西。”胖子他爸訓斥著小胖子,但顯然沒什麼份量,小胖子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
小胖子衝著他爸撒潑叫囂道:“我不要等下車我現在就要,現在就要!給我斗笠,給我面具,你現在就給我買!”
小胖子越嚷越大聲,見他爸還要抗拒,頓時嗷嗷叫了起來,嗓門老尖老長的,鬧得一車廂人都忍不住皺眉。
胖子爸無奈地對方善水道:“小兄弟,你看這。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被我家人慣壞了,你別介意。你看,能不能借孩子玩一會兒,一會我就讓他還你,你放心。”
方善水點點頭,把面具拿了下來,看向對面那興奮伸手的小胖子。
“啊!!!!”小胖子爸淒厲的尖叫出聲,震得整個車廂的玻璃都嗡嗡晃了晃。
正面對著方善水伸手拿面具的小胖子,哼都沒哼直接暈了過去。
小胖子爸託死豬一般生拉硬拽著小胖子驚恐後退,一邊退一邊還發著掙扎垂死的短促叫聲。
方善水面具下是一張非常恐怖的臉,原本被面具遮蓋的地方,爛掉的皮肉和著黑死的疤痕一層一層疊在臉上,看不到一塊完整部分,彷彿是被什麼高溫或腐蝕性的東西燒融成這樣的,他的右眼也被融化的皮肉遮得嚴嚴實實,完全睜不開了。
279、二七九
碼字不易; 請支援正版 他只顧著師父的手傷,倒是忘了將那偷來的沒用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