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曼諾大人,您要見王儲殿下嗎?”怒氣衝衝的尤莉卡趕去找那位不和自己商量就改動訂婚日期的未婚夫,見到的只有王儲身邊的侍從官。
對方滿臉歉意低下頭:“修里亞殿下從早上起就不見人影,我們並不敢窺探他的行蹤。殿下偶爾會這樣不見,說是在‘與未婚妻初次見面的地方’。您可以等待殿下,或是留言讓我為您轉達……或者,殿下應該就在王宮的某處,如果是您的話,應該可以輕易找到他。”
——與她初次見面的地方?
尤莉卡滿心困惑地轉過身。
她一時間並不能想到自己和這位未婚夫竟然還有這樣記憶深刻的地點。
……他們是什麼時候初遇的來著?
尤莉卡沒有頭緒,信步隨意找了個方向走去。公爵千金的裙裾如同鮮麗柔軟,綻開的花朵,掃過王宮整齊開闊的路面。以她穿越後的家世與身份,就連王宮對她而言也並不陌生。但尤莉卡此刻四顧望去,卻隱隱有生疏之感。
一切都是從她十五歲入學那一夜,想起了穿越的記憶而改變的。
截然不同的世界裡短暫卻完整的一生,荒謬離奇又不得不信的故事,富有衝擊力的結局與生命危機……即使那已經是破碎的記憶資訊量也過大,以至於原本在這個世界無知無覺生活的十五年被它沖淡、壓制了。
就像在泡好的咖啡上一口氣倒入過量的鮮牛奶,黑與白截然分成兩層。飲上去鮮奶的甜味壓過咖啡原本的苦澀。
……但是隻要好好地、耐心地攪拌、搖晃,兩種不同的液體就會完美地融合成溫和芬芳的棕褐色。兩重記憶也一樣。
回想起穿越前的記憶後,她就一直排斥間接造成自己死亡的王室,更討厭這座王宮。像這樣在其中漫步,還是好幾年來第一次。
隨著她不辨方向地隨意前行,不斷有壓到角落裡的零碎記憶如同氣泡般浮起,在腦海中緩慢攪拌、震盪著。
一路上不斷有見到她的人駐足行禮,煩躁中的尤莉卡只是不耐地點點頭,或者乾脆視之不見——這正好與她傳言中一貫的傲慢任性相符合,也沒人覺得奇怪。不知不覺,她耳邊再也聽不到人聲,足下所踏的也並非王宮鑲嵌寶石,紋飾精美的路面,而是開著小花的灌木間一道難以察覺的小徑。
……初次見面的地點,她想她已經回憶起來了。
在過去的十五年裡,她完全沒有穿越前的記憶,常識也是一片空白。心智和思維水平也和普通的同齡人沒有區別。
那應該是她七歲時的一天。
王宮的舞會通宵達旦,宴飲自太陽昇起至落下。似乎為了不使這華美的殿宇虛擲,自王后去世後,一年中有半年陛下都會在王宮舉辦各種名頭的宴會,邀請眾大臣及其親眷進入宮廷遊樂。公爵夫人像往常一樣與貴婦人們在一起,而尤莉卡忘了她又因什麼和其他年紀相仿的小孩子吵架。
她是個脾氣很壞,任性又倨傲的小女孩。
畢竟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只要和她吵架,第二天那些孩子一定會被家長帶著上門道歉。
長此以往,她的性格只會越來越糟糕。
同齡人裡,只有兩個傢伙不一樣。那就是身體不好的索莫公爵小姐,還有小王子澤斯殿下。而這兩個人又偏偏最能惹她生氣。所以她非常討厭他們兩個,總是針對他們。
公爵夫婦對子女漠不關心。只有她的哥哥深懷焦慮,但他更加珍愛妹妹,拿她毫無辦法。
那是一個黃昏,氣沖沖的尤莉卡走走停停,不知怎麼遠離連綿的宮殿群。穿過一叢叢開著白、紅花簇的灌木,眼前突然變得極為開闊。
在空曠平坦,被風向一側吹拂的青草地上,抱膝坐著一名和獨自跑出來迷了路的她一樣,看起來孤零零的金髮少年。他長長的金髮未加羈束,披過秀挺的肩流入青草中。
那真是她所見過最美麗的人。
金髮少年靜靜抱著膝蓋,垂下睫毛,不知在想什麼,她跑過來也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無論怎麼看,哪裡都找不出一絲瑕疵,也沒有任何聲息,彷彿一件美麗的裝飾物就這樣安靜地遺落在青草中。
不過沒關係,尤莉卡喜歡美麗的東西。裙子、首飾、寶石、有著漂亮插畫的故事書。
金髮少年一聲不發,這個古怪的小女孩撿拾一堆小石頭,蹲下來繞著一顆顆放到他身邊的青草上。直到這些小石子圍成一個圓,被圈在其中的少年才抬起長長睫毛,困惑地看向她。
“你原來會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