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睿隨即折回逍遙堂大殿去,找懿滄群討個說過。一入大殿,見叔父手裡拿著信使的密報,伏在几案上,頭深深埋下去,兩肩頭微微顫抖,像在哭。
“叔父,那女人……”
懿滄群緩緩地抬起眼,又長回那雙鷹鷲般的眼睛,睥睨蒼穹。
沒有死,沒有死!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又從孤魂野鬼中還了陽,皇甫巍鳴!
眼前的瓊樓玉宇,歌舞昇平,統統淪陷,一切還是那黃頭小兒的。他沒有奪走,像是永遠也難奪走……
挾天子以令諸侯,弒君叛主,謀逆篡權……多少王朝的前車之鑑,一個不小心,群起攻之,沒有好下場!皇甫巍鳴成了他的不小心,後患無窮……
“那些都不重要。”
晟睿熟悉這神色,是野獸的顫慄,懿滄群在害怕。怕什麼?
“你我的一切,如今已危在旦夕。女人,還要什麼女人,你看看這個。”
他將手上一封正在讀的信函丟在桌上,晟睿拾起一看,才知是懿滄武士從鸞傾城飛鴿傳來,他一目十行地掃過,意外得知,本該死在鸞傾城的皇甫晟睿竟然沒有死,有人在鸞傾城內看見了他好端端地出現。
晟睿一驚:“那具屍體不是皇甫巍鳴本人?”
“他們倒是乖覺,知道移花接木糊弄老夫,現在兜不住了,才來向老夫請罪。”懿滄群一想到被自己手下襬了一道,頓時恨意勃發,抬腳踹翻面前書案,怒聲道,“廢物,一群廢物,連個人都殺不死。”
如若巍鳴不死,那麼他們眼下所擁有的一切宛如鏡花水月,轉瞬為空,最糟的也並非如此,若是讓荊南蘇穆先一步得手找到了皇甫巍鳴,威脅他們的,並非只有野心落空這麼簡單。
“叔父,現在該怎麼辦?”
“帶上你的人,跟我去一趟鸞傾城,無論皇甫巍鳴是死是活,絕不能落入鸞傾城手中。”
如此情形,再無他法,也只有自己去一趟才能放心,晟睿只得強壓心頭怒火,領命隨他出了逍遙堂。
晟睿一揮手,醉態的武士們紛紛起身,酒意正濃,一腔子的熱血恰好化成殺人的力量。
他們衝出大殿,空地上穿著新郎服的小侍衛還踩著梨園步子,鏘鏘鏘地瘋跑著,癲狂迷亂的世界容不得半點喘息。晟睿望向本屬於自己的行頭,咒罵了一聲,上了馬。
他想要的新娘躺在逍遙山下的崖底,奄奄一息。
離櫻浮在水潭邊,重傷昏迷,一張血臉面目全非,她不甘死去,千仇萬恨還橫亙在胸,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對她至親至信的人。
山林之間,一個披蓑衣,戴斗笠的老人從小路上蜿蜒而行。
老人徐徐摘下斗笠,一張滿是苦難的面孔。他檢視著離櫻,深如死水的眼睛裡閃過一束微光。
他將帶她尋一個新的奔頭,生而為人,苦不堪言,不如做他的一枚棋子,天下大局,必有她一招定乾坤之時。也不枉救她一遭。是她該償還的代價。
“苦命的人,沒了這張臉,就如同改名更姓,重新來過吧。”他喃喃地對離櫻言語。
老人將離櫻背在身上,消失在林間。
葉蘭傷情漸愈,剛能下地了,便急著尋下一個出路。通往鸞傾殿的路。
如何送巍鳴回鸞傾城成了眼下困擾葉蘭最大的難題,據外出打探訊息的瘦猴回稟,鸞傾殿門口有懿滄武士日夜把手,漫說送一個人進去,就連飛進一隻蚊子都無異於登天。葉蘭無計可施之下枯坐了半天,從窗戶望出去,瘦猴癟猴二人正在表演戲法,演的是如何將雞蛋藏在籃子中騙過觀眾的眼。
她眼睛忽然一亮,看向巍鳴:“有了。”
他一愣,脫口道:“我的?”
葉蘭站起來,一巴掌扣上他的臉,印了整整齊齊五根手指在他右臉頰:“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麼?跟我來。”
他一面揉著臉一面嘟囔道:“……要是知道就不會說了嘛!”見她走遠,巍鳴才慌慌張張起身追她,“咱們要去哪兒?”
二人出了大雜院,往城裡去,最後停在棺材鋪前,抬頭望著牌匾和頭頂烈日,門前橫七豎八立著棺材蓋板,柏木、桐木、柳木……明碼標價。人連死了,都要拿金錢劃出個三六九等。
巍鳴畏手畏腳,甚是嫌棄,“君子遠離庖廚,不侍鬼怪,敬鬼神而遠之,先生教過吧,還來這種地方?好不吉利。”
葉蘭簡單道:“這是進入鸞傾殿唯一的辦法了,你沒聽過否極泰來嗎?沉到谷底了,自然就能有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