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人也?竟敢如此失禮待我?”
一字一句道,“我…我是逍遙堂未來的堂主。”
葉蘭聽到巍鳴的話,轉過頭來,笑盈盈地坐起身,故作震驚地望著巍鳴。
他得意了,緩緩地盤坐在地上,雙手抱在胸前,是個顯擺。
行走江湖,逢場作戲,她見怪不怪了,眼前的小子,在她面前班門弄斧。她也有板有眼,配合他將這出戏演下去。
“你是逍遙堂堂主?是前來迎娶郡主的皇甫世家繼承人?”
巍鳴傲嬌地一仰頭。
葉蘭正色望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知道我是誰嗎?”
巍鳴不明其意,又搖搖頭。蹙眉打量她,想不出這落魄的少年究竟會是何方神聖。
葉蘭手指輕揚,信手一指窗外月光,牽引著巍鳴的眼神也跟著追出去,望向草棚外的一輪圓月。
“我是從月亮中下凡的嫦娥仙子。”
巍鳴睜大眼睛,很快就意識過來葉蘭是在騙他,縱身一吼:“你騙鬼啊!”
葉蘭臉色瞬變,滿臉嫌棄,並不相信巍鳴,“你再鬼扯,仔細葉子爺打得你滿地找牙。”她豎起拳頭,瞪著眼睛威脅著。
“你……”他怒不敢言,放棄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只好在葉蘭身後指指點點,小兒意氣地嘴裡嘀咕著,沒一會,躺在地上睡著了。
夢中,又是那個熟悉的地方。
靜幽幽的水面,除了耳邊懶懶的水波拍打之聲,沒有半點生命的動態。他在水中隨波逐流,渾身失了氣力,一點點沉下去,如同嬰孩回到了母親腹中,懸浮在生命的起點。
猛然睜開眼,圓肥的胖臉,兩隻眼睛鼓鼓地冒出來,不像個人,再定睛看,是個五六歲小男孩,在汙水中泡得浮腫起來,白花花的,腦袋不合常理地大得驚心。一個淹死的孩子。
翻江倒海,噁心得要吐了。
巍鳴也跟著變成孩童,小小一個,站在水邊的泥汙之中,手中沉沉拖著一把長劍,劍柄上是個猙獰的獸,獠牙青面,從嘴裡吐出利刃。
父親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看了他一眼。
“小兒之錯,由為父承擔。”
父親跪下去。
他手中的長劍一震,再抬頭,父親的胸口生生豁出個血窟窿,熱血咕咕地湧出來,衣襟上繡著的鳥獸圖被淹沒在血海之中。
血流得太快了,父親健壯的身體瞬間頹痿下去。蒼白的一張臉,垂垂老去,老得認不出是父親。
他怕極了,四下是個滾燙的火爐,走投無路。
忽地,昏天黑地地露出了點天光,母親從遠處步近了。他還沒來得及呼救,母親就如一片鴻毛一般,伏在父親的背後了。
劍穿前胸,她的眼還定定的望著她的兒,哀婉地,連眼淚都沒來得及落下。
幻世成空,孑然一身。
世界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
睡在地上的巍鳴滿頭大汗,在噩夢中痛苦掙扎,淚流滿面,卻始終不能從那個夢魘中醒來。
葉蘭被巍鳴的夢魘聲驚醒,堂堂男兒,蜷縮成一團,在地上翻滾著。一張小臉被淚水淹過,水亮亮地一片。
她從床上躍下,將他擒住了,輕輕搖晃。
“你怎麼了?”
巍鳴艱難地睜開眼睛,天地昏黃,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把抱住了葉蘭,將臉埋在她胸口,嘴中仍舊喃喃碎語。
他看向她。惶惶的眼神終於在她的臉龐上落定了。
“沒事的,是噩夢。”她起了惻隱之心,輕輕地,在他後背拍了拍。
巍鳴一點點從夢境中抽離,這才回過了神,放開葉蘭,抱膝而坐縮在角落。頓然一怔,才遲鈍地感到,自己還活著。在這漆黑的世界裡,危機四伏,刀光劍影,唯有這擁擁堵堵的半間破草房中,與一個偶遇的人,相依為命。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個變數,在無邊無際,茫茫然然的機緣裡,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