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當頭的兩個人,閒情地走在山間小路上,一山一水,一沙一石,都是他們未有的見識。走走停停,連危險,都有張迷人的臉。
巍鳴東看看,西瞅瞅,詩詞歌賦裡的生鮮世界,敞亮在他眼前——青山綠水兮,幽谷佳人兮……他有點迷醉了,也覺得自己是那畫中人,遇到個不可方物的仙子,上天入地,是傳奇裡的主人。
光影是美的,一個肉身,卻吃不消。
腳下淌血,兩股戰戰,飢腸轆轆,口乾舌燥。
他第一次品嚐到“人間”的滋味,真實的,絞痛在腹的。
遠處,有水流聲。
巍鳴豎起耳朵,揪住荊南依的小袖,“你聽,水聲潺潺。”
荊南依側耳傾聽,狡黠一笑。
兩個頑童,眼睛都是亮亮的。
巍鳴伸出手,“我們過去。”
“男女授受不親”在她與他這全不作數,荊南依並不避諱,一雙小手塞進巍鳴的掌中,二人飛奔向河邊。
河水清亮,洪波淼淼。
兩個人不管不顧喝起水來,荊南依擼起袖子,小手窩成小碗狀,一“勺”一“勺”舀到嘴邊,咕咕下嚥,巍鳴索性整個人撲進水裡,一顆腦袋沉入水底,大力吮吸……
荊南郡主,皇甫堂主,金童玉女的兩個人回到最原始的地方,他和她不過是飢渴的小獸,歡愉的,貪婪地活下去。
“過去在家中,飲盡多少瓊漿玉液,美酒杜康,今日看來,都比不過這個——”
巍鳴暢快地將水撲在臉上,如涼風迎面,閉著眼,陽光曬下來,像是被溫暖地大手捧住。他長舒一口氣,“沁入心脾,好生舒暢——”
既而轉頭,偷偷向自己的玩伴瞧過去。
她攤著蘭花指,雙手捧著一汪水,新奇地望進去,像是凝思著,眼神飄至好遠,又似好近。總歸,眼前凝望的不是水吧,是個生命的謎團——神秘而蠱惑的時間裡,她痴痴地尋著自己。
風情萬種。
陽光落進水裡,光斑點點,也映照在她的小臉兒上,像貼花的金鈿粉飾著她的容顏。
巍鳴伸手入水,往她揚過去。呼啦啦落雨了,灑了她一身。
她嬌嗔一怒,恨恨地潑水向巍鳴。打水戰。
兩個人鬧作一團,笑作一團,燦爛的喧囂。
一聲動物的嘶吼打斷了二人,荊南依瞪著圓眼睛四下尋找。
一匹黑馬!
荊南依趕忙搖晃巍鳴,指向河對岸。
“這下我們有救了,再也不必行路了。小君我已然兩股戰戰,雙眼昏暗了。”巍鳴低頭對著自己腳丫言語,轉頭拉起荊南依,“我們趟水而行吧。”
他牽著她,踩著凸出水面的大石,她有點怕怕的,晃盪幾下,不穩當,險險要跌。巍鳴上前,急急扶住。
他弓下腰,笨拙地將荊南依馱在背上,“這樣姑娘的衣衫就不會浸溼了。”
她伏在他的肩頭,看他毛茸茸的一顆腦袋,倒也憨傻可愛。她戲弄過很多人,侍從侍衛,宮女宮人,他們畢恭畢敬,任她“宰割”,只是,陪著一張張緊繃過度的笑臉,身子卻是避她不及的,眼睛裡有微微的厭惡,誰看不出?不如他,赤誠地近乎個傻瓜,連捉弄,都歡喜地沉迷進去,陪著她,不懂得揭穿她稚嫩的計量。
他也沒有長大,小孩子是不記仇的。
巍鳴左搖右晃,終於趟過河去。
他癱倒在河灘上,手腳大張,喘著粗氣,“百無一用,是本君啊……”才遲鈍感到疼痛,翻起腳底板,檢視一雙被劃破刮傷的赤足。
荊南依一步一步,走向拴在大樹上的黑駿馬。餘光一掃,一張熟悉的面孔從雜草中漫出來。是那俊俏的無心少年!
荊南依一陣眩暈噁心,當日伸手入胸沾染的黑血,溼噠噠的,彷彿仍在指尖。
陽光下,少年的臉慘煞煞的白,他僵直地揚起胳膊,手裡拽著荊南依的半片衣衫。如一呼百諾,一個個白晃晃的怪人絕地而起,一茬一茬,從地底下鑽出來,呼嘯著逼近。怪人的眼睛茫茫的,只伸長了脖子,鼻子裡窸窸窣窣的,野狗般奔向荊南依。
她心下一慌,往黑馬飛跑。不過寡不敵眾,被無心人包抄逮住了,左拉右扯的。
巍鳴腰上的綢帶一緊,轉過頭來望她,一聲厲喝,“放開那姑娘——”黑天黑地地衝進無心人的包圍之中。兵荒馬亂中,定睛一望。敵手各個面色烏青,眼珠鼓鼓的怕人。
他也受了驚,呀地叫了一聲,狠狠地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