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初醒,驚聲尖叫,粗壯的嗓音,遠遠聽起來,是驚惶,亦或,是驚喜?慶賀他的死亡?
巍鳴背對烈焰,狼狽逃竄。老天給他一個體面的血脈,卻要他命如草芥?碧玉落汙渠?生命是個謎,他太怕了,顧不得揭開謎底,只忙著活下去。
一眾懿滄武士站在烈火前,眼睜睜看著燈枯油盡,燒將下去,冷著眼,並沒有救火的意思。火熄滅了,有股濃重的肉香味,同類的肉,新鮮的肉,勾引著心底的獸性,口水壓在牙根下。一具焦黑的屍體從廢墟中抬出來,面目全非,冒著濃煙,有些地方,發出吱吱的爆漿聲響。他們誓死捍衛的儲君,成了一塊黑肉。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還未動用懿花澗的彎刀,便輕而易舉地“弒”了君。這蹩腳的黑肉將換來他們的金銀、女人、華服……
懿滄副將軍志得意滿。
一個眼尖的侍從發覺其中異樣,“稟大人,這,這,並非巍鳴君本人。”
懿滄副將軍寒著臉,逼視著小侍從。
小侍從指了指燒焦的屍體,一條黑腿上,生出六個指。
“是服侍巍鳴君的小六子,腳上有六個指兒。”
懿滄副將軍惶恐,方才的榮華富貴通通成了泡影,脖頸上一涼,懿滄群的大刀閃過眼前。
鋒寒的刀身當胸穿過那人身體,迸濺的鮮血染紅了地上一痕青色草地,侍從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露在胸口外的半截劍身,像是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臨死之前他雙眼大睜,死都不瞑目。
懿滄副將軍引刀抽回,幾粒血珠順著劍身急速滾落,像是無聲的警告。他冷冷環視眾人,再次發問:“誰能告訴我,死的究竟是不是巍鳴君?”
一武士立即乖覺地答:“啟稟大人,死的正是巍鳴君本人。”
他再問:“哦?他是怎麼死的?”
“在鸞傾城境內,被埋伏在路上的荊南武士們偷襲而死。”
他大笑:“好!現在就去通知澗主,就說,小鬼已經送走了,我們正帶著巍鳴君的屍體,向荊南世家興師問罪,要他們還我小君性命!”
眾人振臂齊呼,“還我小君性命!”
懿滄副將軍轉頭望向茫茫的夜,束手無策的小君便藏匿其中。他喚了兩個心腹到身邊,悄然而語。只一個字。
殺!
更深露重,巍鳴在山路上奔行。跌了幾個跟頭,衣衫劃破了,滿臉泥汙,狼狽不堪。
走到一處岔路口,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慘了慘了,這個地方好像來過?”巍鳴抓撓自己的頭髮,也尋不出個逃脫之法。
靈機一動。
“不如,讓先賢給鳴兒指個路吧。”
搖頭晃腦,一如個小和尚,嘴裡咿咿呀呀地背起了《道德經》。兩根手指一字一轉地指著分叉的兩個路口。
嘴裡蠢蠢叼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背完了,混沌地張開眼,望向手指亂搖出的方向。“就選此路了。”暢快地,將自己交給命運。
巍鳴趔趔趄趄步入林間。自小到大,他都是金屋子銀屋子裡的精貴小主,下地有軟靴護足,出殿有步攆代行,哪裡走過如此山路。只覺天地昏黃,頭暈眼花。沒走一會兒,腳下一個跌絆,摔倒了,褲子上劃出好大一個口子。
巍鳴憤然不平,“當真是虎落平陽,龍困淺灘。”翻然起身,惱怒地撥開絆倒自己的藤條枝葉。
枝枝蔓蔓,與他過意不去。
一道天光從枝蔓後透過來。
他竟看呆了!
高懸的金絲籠中,白羽披身,一個美人閉目而眠。
古書志怪中的故事!
巍鳴痴痴地望過去,嘴裡吟起詩來。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精怪般的眼睛猛然一開,張著“翅膀”,猛撲過來,幸好有籠骨相隔。
巍鳴驚心,嚇得往後直退,摔了個四仰八叉,疼得哎呦直叫。“哎呀,嚇煞我也——”他扶著屁股起身,“美人應綽約自持,你這女子,怎如此兇悍,白白糟蹋了好意境!”
荊南依又驚又喜,伏在欄杆上,無法說話,只是四處張望,荊南依怕驚動飛塵,豎了一根手指在唇邊,噓了一聲,示意他小聲,又指了指籠子外面的鎖,目中聚起一團霧氣,可憐兮兮地看他,絕美的臉上如此無辜的表情,讓人覺得拒絕她都是一種酷刑。
他呆呆地看了一陣,見荊南依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