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神秘秘地湊到蘇穆面前,驕傲如枝頭的小鳥,“沒跟穆哥哥玩笑。千真萬確。”荊南依牽著蘇穆的衣袖,渾然不覺他語調中的異樣,又往前湊了湊,墊著小腳,要蘇穆彎下腰來,才將小鼻子湊到蘇穆的耳邊,輕言細語,“是桃花印啊穆哥哥,昨日沐浴時,我發現自己肩上新長了這東西,侍女們告訴我,這是桃花印,夢姑姑身上也有,聽說生有桃花印的荊南女子,擁有鸞鳳之相。”
轟然一聲,蘇穆聽見自己心中坍塌一片。
蘇穆臉色驚變,笑容全失,厲聲道:“你說什麼?”
荊南依指了指自己後背,並未發現兄長的情緒變化,興奮地自說自話:“他們說,有桃花印的女子是天下第一美人,可以嫁給悠然河南北最偉大的世家……”
一陣蝕骨的疼痛向他攻擊,眼前一片茫茫。像是跌入了他常年的噩夢,雜草叢生,窄窄的一條路,只有他一人,天沉沉黑下來,漫天的烏鴉,壓下來,姑姑站在那裡,看不清面目,單薄一如枯葉,唯有肩頭,一朵豔麗的桃花,變大了,是一張血紅的大嘴,將她生吞活剝,沉入水中了……
蘇穆高聲喝止她:“夠了!”
在荊南依看來本該是一件好事,沒想到蘇穆的反應會這樣大,她嚇得後退了幾步,委屈道:“我以為穆哥哥會高興……我可以嫁給悠然河南北最偉大的世家,夢姑姑沒有完成的事,我可以幫穆哥哥做到。”
蘇穆高聲喝她:“夠了!你不是什麼鸞鳳相女子,你身上也沒有什麼桃花印!”
“可是,我明明……”
“你給我閉嘴!”
荊南依第一次被兄長厲喝,哇的一聲嚇哭了。嘴裡仍舊敘說著滿心的委屈,咿咿呀呀地,越發傷心了,最後,連整個身體都隨著抽泣顫抖著:“穆哥哥為何要如此待我?我就是桃花印女子,我要用我的鸞鳳之相,嫁個乘龍快婿,替我們荊南世家重振家業,光宗耀祖……我又不是夢姑姑,汙了心性,用桃花印霍亂天下……”
話未說完,臉上就捱了怒中的荊南蘇穆一巴掌,荊南依下意識捂住被打的側臉,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她的兄長,雙睫一顫,有淚滑下:“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蘇穆心疼地望著妹妹,他願掏心挖肺,拿命守護的人。
她還是個孩子,蘇穆心裡重千斤的負擔如何說與她聽。那詛咒一般,纏繞在荊南世家的命運,她如何抵擋得了,連他睿智堅強的姑姑,都被牽連喪了命,何況是依依,痴痴笨笨的,只是個孩子……
慾望的世界裡,鸞鳳之女,是男人們明晃晃的招牌,攻城略地,成帝王之勢,要一個女人擋在陣前?不過是野心披上的秀美的外衣。他捨不得依依,他要她平安喜樂,旁人生女願貌美,荊南的骨血,被貌美所累,他一年一載,一載一年地看著當年那糰粉紅的嬰孩出落成美人,顧盼生姿婀娜可人,喜一半,驚一半,悵然若失……
蘇穆硬下心來不去看她,指著門外隱忍道:“回去,回你自己房裡,想想自己錯在哪裡,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去。”
“穆哥哥,我討厭你!”荊南依丟下這一句,提起裙襬含淚跑開。她嚶嚶地哭著跑開了。任由蘇穆在身後喚了又喚。
他的聲音掠過鸞傾殿的迴廊,臺階,樓閣……沒有了回應。
許久以後,蘇穆疼徹肺腑地記得這一夜,依依的誕辰,又是個鬼魅的月圓之時,他站在自己的領地上,空曠的殿宇,清冷如往。總有一點特別,否則,命運是從哪一刻改變?一定有個緣由?他攥著拳頭,悔恨自己千般不該,萬般無奈,動手打了她。如果不是如此,也許,後邊的許多事便山迴路轉,柳暗花明了。他像是依依宿命裡的幫兇,推波助瀾,為虎作倀,讓妹妹走上了一條不歸途。
蘇穆憤懣地轉向大堂內侍從侍女,“今日之事,若洩露半分,殺無赦!”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姑姑臨行的那個午夜,這種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也曾籠罩著他。
蘇穆轉頭吩咐在側的辰星,“絕不可讓依依重蹈夢姑姑的覆轍,加緊“盾牌”的訓練吧。你去看看她,別讓她想不開。”
辰星找到荊南依的時候,她正獨自一人伏在桌上,臉埋在雙臂之中,嚶嚶地小聲啜泣。辰星喚了聲郡主,她抬起頭,雙目霧氣濛濛,溼漉漉的睫毛上縈著細小水珠,越發顯得這張臉嬌豔如新荷,有朝露滾過。
她引袖拭淚,賭氣不去看他:“是穆哥哥讓你來找我的麼?”
辰星仔細看她的側臉,指印早已褪去,只是略微發紅。他喉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