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地望向晟睿,神色間頗為動容,辰星眼看著眼前血流成河的一幕,暗自咋舌,壓低音量小聲道:“君上,那長郡主如此殘暴,竟與往日裡那個大家閨秀派若兩人啊?”
蘇穆垂頭看了看濺上腳邊的血跡,淡淡道:“畫虎難畫骨,知人難斷心。”
氤氳密室之內擺放著一隻巨大的藥缸,熱氣騰騰,一女子沐發溼衣,閉目坐在其中,苦海推開暗道的門走入這間密室當中,將手上的藥缽放在一邊桌上,走近詢問:“丫頭,感覺如何?你筋骨盡斷,容顏已毀,是老頭子我在山下救了你,用藥湯續命,你已經在此昏睡數日了。”
女子睜著霧濛濛的雙眼定定地看向苦海,缺失的記憶隨著疼痛一起漸漸甦醒,她伸手撫了撫自己遍佈傷痕的臉,只是流淚,並不說話,像是深陷於痛苦記憶中難以自拔。
苦海神色似乎有異,信手將一把草藥撒入她的木桶中,隨口問:“姑娘你姓甚名誰?可記起什麼往事嗎?”
那淌著血的過往歷歷閃現,女子垂眸久久不語,忽的仰頭狂笑,笑聲淒厲如野鬼,令人聞之也悚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長姐,你好毒的心啊。我本就沒有與你相爭,你卻如此趕盡殺絕。從今以後,你我水火不容,我必要你血債血償。”
苦海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詭異眼神,變得凌厲而陌生。
“皇甫芳娉,你一向迷戀金石之物,恨不得將天下珍寶收入囊中,卻不知,皇甫世家真正的瑰寶,早已不在你貪戀不捨的逍遙堂中了。”
苦海靜候她大笑方歇,臉色始終淡然,將她靜靜地看著。
那女子轉臉向著苦海,斂去了她臉上多餘的哀愁,正色請求:“老丈醫術高明,小女已容顏盡毀,老丈可有良方,讓小女重新做人?”
“有倒是有,”苦海狀甚躊躇,像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我這有方良藥,名為‘夢碎荷’能侵入骨髓,接骨連筋,改換人的容貌,卻也是以毒攻毒的狠藥,如同萬箭穿心,毒蟲嗜血,縱是男兒身,也不見得忍得了這痛楚,丫頭你……”
女子手指無意識地狠狠抓住藥筒邊緣,竭力地忍受那鑽心一般的疼痛,側首冷淡道:“哀大莫若心死。小女已然個無心之人了,這些皮肉之苦怎能與焚心之痛相比?“夢碎荷”傷的是身,那些曾經,離櫻情深之人,殺伐我心,啃噬我魂,將我至於萬劫不復之境地,此等苦楚,必十倍奉還!”
苦海見她戾氣十足,斷不可能回心轉意,不由嘆了口氣:“你既有此心,老頭子竭力幫你便是。”
女子若有似無地笑了笑,抬臉看向他,換了一重感激神色:“感謝老丈之恩,卻還不曾請教老丈姓名?”
“苦海。”他悵然地長嘆出聲,“這紅塵中啊,人如螻蟻,不過是飄到哪算哪,被欺凌,被侮辱,無從解脫,所以是苦海無涯啊。你年紀尚小,不要讓這嗔念毀了自己。”
女子此刻面容俱毀,唯有一雙手仍是瑩白纖細,可見曾經養尊處優的日子,她探手入藥水之中,撩起自己溼透的長髮,又環顧了身上這大大小小的傷疤,目中戾氣橫生,“如今這身皮囊,人不人,鬼不鬼,還有何依戀?小女如若不緊抓心中的嗔怒,還有何等勇氣活在世上?這嗔念便是小女的救命稻草,腔子裡的最後一口氣。老丈,小女願改頭換面,你可有何良方?”
苦海凝眸看她許久,靜等她反悔,而她目光定定地回視著他,決心已定,心如磐石,再難更改,苦海這才確信,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盒子放到女子面前,看著她問:“丫頭可知吸血的水蛭?”
女子看向盒中,苦海從旁解釋:“蝸牛般大小,身如蚯蚓,能吸附於牲口和人的肌膚之上,雖無齒,卻能吮血。在燕之山外的巫蠱族,曾養一類體格極大的水蛭,這毒蟲能將人的皮肉吸乾,改變面容輪廓,身體內的毒液,又可催生新肉長出。”
女子聞言一凜:“老丈手上的莫非便是?”
苦海頷首,著意看她臉色,意味深長道:“只是,巫水蛭毒性極大,女兒身若是沾染了,一輩子都不可行男女之事,也無法懷胎生子。”
女子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眼淚潸潸落下,當她再度睜眼時,眼中已無一絲半點猶豫的光,轉而勸慰起了苦海:“老丈寬心,我早已斷情絕愛,將悲憫之心寄予佛神龕前,待心願了結,青燈古佛伴殘生。若心願未遂,再世輪迴不改此心,小女心堅如磐石,願意一試。”
苦海嘆了口氣:“唉,好,老頭子我就幫幫你。”他小心開啟手中盒子,幾隻碩大的水蛭在其中蠕動,通體透明,令人望之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