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丟盡了人一樣,墜入深海里,夜色起伏,一切淹沒其中。
賈雲龍當晚就知道了此事,他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林朵不敢吱聲,李建玉當時的樣子,早已經被不下三個人向賈雲龍繪聲繪色描述過,李建玉是成竹在胸,還是旁敲測擊,賈雲龍無法把握,這是兩個內鬥的人,第一次這麼撕破臉,李建玉的叫囂,也許並非空穴來風,數字如此精確,連喝酒這件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誰借力攪動這一池水的?賈福生?不可能!他是我的人!劉長根?他生猛如獸,兇猛有餘,智謀不足,吃草料長的,那另有其人?他是誰?如果沒有實足把握,金算盤能有這樣狂?指名到姓,這事棘手,今夜按不下去,明天就會滿城風雨,會把梁賣了,而且賣得一文不值,如果追責,他賈雲龍首當其衝,要想叫李建玉偃旗息鼓,必須有大籌碼,分量輕了,李會把秤的一頭挑得更好,秤砣掉的不是地上,而是他身上,一時間,他象熱鍋上的螞蟻,找李精妙?很難!找李建輝?很可能不在家,怎麼辦?急中窮智,這到如何是好?丟卒子自保?顯然這不是上上策,如果曲線救李宜忠,等於不打自招,還會縱容李建玉的行為,沒有真憑實據,只能死磕,誰也不會跳出來與他為敵,慢慢他松馳下來,“吃飯!”
“你想好了怎麼對付李建玉了?”林朵問一句,“李宜忠早早晚晚會給你戳下紕漏!”
“沒有!見招拆招!梁書記也不會聽信金算盤一面之詞,我還有後手!”那就是他篤定沒人敢站出來與他對抗,這是多年混跡於吳窪子這個汪塘一樣權利中心的經驗。如果是那樣:擼了李宜忠,用人失察,在全體黨員大隊幹部會上,檢討一下,但風頭過後,那個人必遭他報復,豬都想明白的事,那人想不通?沒有石牆不透風,有那麼個人站出來嗎?他突然笑了。
“你怎麼還笑了?”林朵的思想永遠那麼簡單,
“我笑李建玉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一拳卻打在棉花上。”
“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
“真沒事?”林朵還是不放心,這可是賈姓人心中的擎天玉柱,可不能倒,一大捧眼珠看著呢,男人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有道理。
牛芳芳這時哭塌了,跪坐在地上,男人世界的垮塌,直接影響女人和家的生活,李建玉不是有十足把握,決不敢如此大放厥詞,“好好日月你不過呀,非要弄個賊驢拴在門口,屁股還沒坐熱,就敢胡作非為……”女人在哭訴,亂了他的陣角。
“你放屁!你聽那李瘸子胡咧咧啥?聽風就是雨!還兩千斤呢,他當我是鴨嘴獸,有多少吞多少,有能他去告,我看是老梁頭聽他的,還是賈雲龍聽他的,如果我真這麼幹,賈雲龍不知道?那賈福生熬不到今晚上,昨天連夜就彙報去了,輪不到李瘸子,來收拾我!”李宜忠很虛,別看他說得跟真似的,其實他不敢見賈雲龍,他害怕那雙明察秋毫的眼,能看到人心縫裡,讓人打哆嗦,“我還沒死呢,嚎什麼喪?起來,弄飯吃!聽他吹喇叭,我還不睡覺了!”他輕踢一下牛芳芳的腚。
“要不你去賈雲龍那兒一趟,他經多見廣,讓他給你支支招!”眼淚還在眼圈轉。
“我是要去,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個球?”他小心攥著口袋中一堆鈔票,象是握著一活的泥鰍,生怕攥不緊,跳出來,他給自己打氣,得趕快找個別人找不到地方,把這惹禍的東西藏起來,沒有把柄落下,就死不認帳,“你弄飯,我去撒泡尿!”
過了一會兒,他大大方方走回家,為了掩虛,他甚至哼著歌,天一句地一句,最後哼出兩句經典,而且是國粹京劇唱腔,“你有那張良計,我有那過牆梯……”一天烏雲就這樣在他心中散了,咬碎鋼牙不開口,你能怎地?
飯罷,他還是哼著不著調的東西,走過李建玉家門口,深情往裡望一眼:騎驢看唱本,咱走著瞧!你想炸刺,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賈雲龍象是在等著他的到來,“賈書記,這李建玉象個潑婦在罵街,汙我名聲,藉機向你潑髒水,你看看,這事該怎麼辦?”李宜忠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劈頭就問,賈雲龍抬頭看看他,“你到底是給人留下了把柄,行為不端,讓人說三道四,也難怪這事會吵得沸沸揚揚,你打算怎麼著?”
“他這是汙衊!他這是打擊報復!洩私憤!”
“恐怕也並非空穴來風!五千斤棉籽餅,三個人去了一整天,還在胡德祿那喝個酊酩大醉,從車上掉下來,這些細節羅列,足以證明李建玉言之鑿鑿的事不虛,也許程度重了些,但有這事吧,你喝酒這事賴不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