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的曹真寶,在親弟庇佑下,過著寄生蟲生活,假模假勢整天端把紫砂茶壺,在酒坊裡遊走,別人在名器中裝茶,他卻裝酒,滋溜一口,吸至腹腔,腹腔麻酥,酒蟲亂拱,翻江倒海的感覺,最為愜意,這麼個醉鬼,看人入木三分,他只看沈冬秋一眼,就斷言:子系中山狼!別人聽不懂,如此晦澀,他卻如自鳴鐘在那裡製造響音,書讀得多,卻行動得少,寫得一手漂亮的草書與楷書,每年年底,是他春風得意的時候,許多夥計自買紅紙,請他賜墨,他也不推諉,他的學問,只在後槽坊裡行走,別的地方,他不愛顯擺。
次日早上,太陽半醉不醒,一會兒雲裡羞澀,一會兒霧裡藏貓貓,又一會兒,閃個笑臉,給世界一絲絲希望,李百通揹著手,恰似閒庭信步,走過李建玉家門前,瞅一兩眼,抹一下稀疏鬍子,快快走了,到了東邊山芋地,象是突然偶遇似的,“喲,老二哥這山芋長得不賴,秧子雖然死了,遭了輕霜,但看出來個不小,看看,把山溝子撐得炸裂,這是準備起山芋?”說話的功夫,就往跟前湊。
李精妙也裝作才碰到,“李大師這是要給人看風水?”
“哪裡有?轉著玩!”
李精樹坐在院裡,透過門前矮牆,一覽無餘,他剛假寐,就被說話聲吵了,抬眼一看,就知道李百通是來看地定乾坤,激靈靈打個冷顫,看來他的好二哥是做定要下這樣一份給憨憨的建木開疆拓土的大棋了,他象自鳴鐘,得意搖擺起來,他站起來:也去湊個熱鬧!一片身子,就走出去,正要聽個希罕,李百通的話李精妙會言聽計從,但兩個不約而同看他一眼,往北走。
“住宅可以,且子嗣重地,但後輩中多出文人,世運不濟時,空有其才,恐難有所作為,除非有命世之才,且大器晚成,否則,一事無成,命裡沒有生意經,如果西延拓地,將順風順水!”
“你是說必須搬李精樹頭搖?”
“恐怕你搖不好!搖得越很,恐越難達目的!”
“你是說:建木有後?”
“必須的,成形的且倆,正在路上!”
“平生足矣!我謝謝你!”李精妙一抱拳。
“全漏了!還抱著呢!”李百通拿開李精妙的手,“有人偷窺,小心燭火!”
兩個人又風輕雲淡,扯會兒閒篇,就此別過。
李精妙在山芋地邊走來走去。
“地是薄地,長不出金子,每天一百遍,又能如何?”
“哼哼!”李精妙冷哼兩聲,甩手而去。
“狗脾氣漸長,等你求我的時候,就知道李三爺長几隻眼!”索然無味,退回矮牆內,風聲可以鶴唳,日月可以如軲轆碾壓,但長在筋骨裡的東西,生不帶來,死才帶走。薄情寡義的太陽,影子不見,連那一絲一縷頭髮狀的魂,也消失了,世界灰白,陰死陽不活,遙遠的春天還在夢裡,嚴酷的冬正在粉墨登場,許多人不喜歡冬季,可它一如往昔,帶走一茬又一茬人,週而復始,且順序不亂,它不是沈冬秋,把秋置於冬後,想要逆天時糾人命,怎麼可能?冬季漫長,熬之不易,且哮喘加身,更是不易,遺傳的,命帶的,象骨和肉,包著裹著,一生纏鬥,不眠不休,只一小會兒功夫,李精樹就咳嗽成球狀,蹲在地上,咳出一大堆噁心人的東西,剛才還神氣活現,這會兒象只刺蝟,扎煞成球,這是生不如死呀,可是好死又不如賴活著,只要那口鮮氣還在,把嗓子咳劈了,也要活,活著滋味千般,任人體味,更何況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咳嗽,有時輕,咳嗽一兩聲,有時候急促叱吒,咳出血來,把心和肺帶出,已經習慣了。
急促一陣子之後,李精樹就象還陽草,也會伸枝展葉,親吻陽光,吮吸雨露日月精華,象風一樣,縱情歌唱,象蜂蝶一樣翩翩起舞,舞出人生華貴與愜意,想想人生之得意,須趕快盡歡,時不我待,僻如朝露,春江也有花月夜,何況人乎?
李建良雖是擰種,該有的孝順一樣不少,點心果子,隔三差五,一小包一小包默不作聲放於床頭,肖氏賢惠善淑,雖食粗茶淡飯,五味雜陳,但終是一日不可或缺三餐,他們身體不好,能夠閒暇想到他,已經算是燒高香了,建松女人雖能,但孩子一串,尚能自顧,已經不錯了,人高馬大的朱九紅就象啄木鳥那樣:飛來飛去,在空曠貧脊的土地上,到處覓食,一把野菜,半捧老鼠洞裡挖出的殘糧,別人粗心大意遺落的山芋,有時半個,有時一個,乘著夜色,掐下的笤子頭、苜蓿頭,身體好,才是這家福音。
假寐時,他會笑醒,福可以淺,命不能薄,李精準象影子,偶爾在夢裡,輕輕蕩一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