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東張西望,他感到異奇,這都怎麼啦?一個個冷風裡吊魂?他話未出口,眼神探照燈一樣一遍遍搜尋,順著別人的眼神,他看出子醜和寅卯:原來是一群懶漢,在屋簷下等水,屋簷不滴,怪太陽不升,他笑了,無聲地笑,象花無聲地開,然後哼著個“朗裡格朗腿襠,朗個朗腿咚……”哼得這都是什麼酸曲,別人聽不懂,他也不知道,就是快樂心情往外溢,象水在春天嘩啦嘩啦淌,且沒完沒了,八九不離十的事,他要請李建玉吃酒,李給他兩個承諾,心花怎能不怒放?一個是他命裡最缺:女人!另一個屬於天上掉餡餅:祖墳要冒青煙!都他媽沒聽說過:貧協還有主任,這官多大?和李金亮的副主任可有一比?什麼叫貧協?他不懂,不如叫皮鞋主任得了,是的,他要有一雙皮鞋多好,他在鍾吾縣城看人穿過,走路呱唧呱唧,那叫一個帶勁,鋥明瓦亮,那叫一個閃光,人一走過,帶的可不止一陣風,還有一大幫掉地上的眼珠子,有男有女,那些女人還透著羞色嘞,可惜了,他活了三十多歲,皮鞋沒有一雙,女人只是人家揀剩下的病妻,原指望這病秧子能給他續上香火,想不到吹吹打打,結婚三年,遭了罪,不但沒生養,連女人的下頭東西長什麼樣都沒瞧見,他以為這樣便宜沒人要的女人,可以養好,卻養死了,你說晦氣不晦氣?狐狸沒抓到,惹了一身騷,酒這東西能成事,更能壞事,喝大發了,闖進嫂子家,硬要和嫂子云雨,被哥窮揍了一頓,被攆得象落荒的狗,抱頭鼠竄,全村人都知道,名聲臭了。
他越過那些長年累月為曹家賣盡苦力的人身旁,冷哼一聲,然後回過身子,揮揮左手掌,在心裡說:你們後走,我先行一步了!然後是意氣風發,直奔酒槽坊。
“有喘氣的嘛?來都酒!”
“八十塊錢!”
“我你不認識?閻王什麼時候少過小鬼錢?”他把酒都往櫃檯上一放,“打滿!酒裡沒有摻水吧?”
曹真寶打著哈欠,“誰是閻王?誰是小鬼?本槽坊概不賒欠,沒有錢就一邊去!”
“你說得輕巧,四五里跑到你這兒,你讓我回去,我還告訴你:門都沒有,你說話不算數!曹真善!曹真善!你給我出來!”
第7章:
“別叫魂,他不在,十里集離這遠,聽不見!”曹真寶眯縫雙眼,一臉不屑,“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賒酒?虧你想得出,後槽坊有史以來,就沒這個先例,你算是開了先河!”
“誰說的?大隊沒賒過?”
“哼哼,你能跟大隊比嘛,人家公,你是私,連飯都吃不上,還奢望喝什麼酒?你究竟是怎樣想的?虧你想得出!沈冬秋,你也算七尺男兒,咋活得這麼沒皮沒臉?”
“甭廢話,你就說今天賒是不賒?蕎麥地裡看不起禿鴨子?”
“不賒!”
“好!好!曹真寶,你給我記住了今天的事!”拎起酒都就走。
“什麼玩意兒,得罪你就得罪了,我還怕你不成?”噹啷一聲,嚇得他哆嗦一下,“怎麼回事?”曹真寶裝模作樣拿起抹布,抹一下乾淨的櫃檯。
“是那個一搖三晃的酒鬼,把酒都子砸在咱家門前了!”有小夥計進來回話。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洩私憤,丟了面,找不回來了!”
“掃了它,我還就不怕這一號!”曹真寶這會兒倒真象是個掌櫃的,可惜他不是,他也就仗頭頂上寫個“曹”字,孃胎帶的,老天爺賞的,生對了地方,又是嫡親長房,不是庶出,作威做福,這毛病是曹真善慣出來的,“什麼玩意兒,甩臉給我看,我偏就不看!”
夥計吐吐舌頭,拿把掃帚和銑走了。
要說秋風掃的不全是落葉,捎帶腳把那葉飄落下來的碎東垃西,全捲揚起來,在空中飄蕩。象孤魂野鬼,尋找安放之地。
第二天梁修身召開全體大隊幹部會議,連張金梁也參加了,本來這沒他什麼事,但還兼職著通訊員,拎個茶,倒個水,順帶打掃一下地面,也派他駐了隊,這是梁和供銷社大主任張偉華達成的默契,年輕人走基層,乾的就是這買賣,外面看著象官,裡頭可還兼職著服務員,象是學徒,張偉華面授玄機,張金梁照搬照做,且不定期去供銷社胡混,供銷社是個富得流油的地方,扯布要有布證,買糧要有糧票,而張氏家族不用這個,直接拿錢買,這種優先權不是人人都有的,就連劉子凡要買點兒什麼,亦是如此,櫃檯上有個軍婚女人,很不老實,都三十歲了,臉上有了皺褶了,你說調戲誰不好?偏就看上一臉青澀的張金梁,小張煩這個女人,可又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