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許陽和何教授沒有出去,他們就在中醫院的院子裡,兩人坐在花壇的臺沿上。
何教授開啟一包新買的煙,在身上摸了摸,才發現自己沒有買打火機。
許陽問:“老師,您不是不抽菸的嗎?”
何教授點點頭,說:“對,一直都不抽,就是今天莫名想抽菸。買了煙,卻忘記買打火機了。”
何教授搖了搖頭,索性不再管打火機,就抽出一根菸來,放在自己嘴裡,就這樣叼著。
倆師徒就這樣坐著,也就這樣沉默著。
天越來越黑了,路燈也全都亮了。
許陽慢慢地把頭低下,他小聲地說:“老師,對不起,讓您操心了。”
何教授則是抬頭看天上的星星,目光有些悠遠,他淡淡地回道:“說不上操心,就是覺得你現在過於優秀了。”
許陽問:“這樣不好嗎?”
何教授搖了搖頭:“不好。”
許陽露出了不解之色。
何教授咬了咬嘴裡的那根菸,他說:“雖然我一直認為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雖然我一直覺得你進入臨床之後會進步非常快,甚至要不了幾年就能獨擋一面。”
“但我覺得我還是低估了你,你的醫術進步太快了。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在跟著誰學習,是真的有一群大國手在輪著教你嗎?”
許陽一時也不知道怎麼答。
何教授道:“可就算是一群大國手輪著教你,你也不會進步這麼快。可能你真的是天才吧,我現在竟然隱隱覺得你的醫術已經不比我差了。”
“我是你的老師,其實你青出於藍,這是我最開心的事情,但現在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何教授扭頭看著許陽。
他道:“我從你的言行,你的用藥風格,你的學術思想中都看到了李可老中醫的影子,你跟他一樣優秀,也有跟他一樣的憤怒。這段時間,你是跟著李老的徒弟學習了嗎?”
許陽低著頭,不答。
何教授看了許陽一會兒,見他不肯回答,他也就不問了,他只是道:“但你跟李老終究是不一樣的,李老已經功成名就了,他可以憤怒,而你不可以。你有醫術,但沒有地位,你出事了,沒人會保你。”
許陽一時有些茫然。
何教授把嘴上的煙取下來,塞進煙盒裡放好,他說:“現在的醫療環境其實對中醫很差,上有藥典嚴防死守,下有司法鑑定圍追堵截,中醫很難行醫。”
“更難治療危急重症,要治這些病,中醫就要擔風險。永安堂的40g半夏,賠了五百萬的事兒,你知道吧?”
許陽點了點頭。
何教授道:“我知道你很崇尚李老的學術思想,你應該知道李老用半夏,全是用生的,而且劑量也敢用到四五十克。”
“其實臨床上已經沒多少人敢用生半夏了,儘管大家都知道仲景用的就是生半夏。儘管李老已經用他的療效證明了生半夏的作用,以及加入等量鮮生薑就監製其毒性的經驗,儘管國醫大師朱良春用的也都是生半夏。”
“但還是沒人敢用,也沒人敢太超劑量,大家都怕了。永安堂那事出了之後,所有中醫院還有民間診所的藥房,都只能嚴格按照藥典規定拿藥,不得違規。”
何教授對許陽道:“許陽,我知道你很生氣。你氣那麼多省級專家面對這個病人,都不敢使用經方中的烏附劑量,以至於不能開冰解凍,反而將患者拖成垂危大症。”
“其實我們都知道經方中的真實劑量,但沒人敢用。你看到了前醫烏附都重用了標準的幾倍,當然你覺得他做的很不夠,但你知道他要把藥方開出來,需要承擔多麼大的壓力嗎?”
許陽一怔。
何教授道:“他需要跟別人一遍遍解釋,他為什麼要這樣用峻毒之藥。他需要去跑很多個簽字,才能讓藥房開出藥來。他需要讓患者簽字免責,也要自己籤協議。就這樣,醫院還很不願意,因為他們不想擔這個責任。”
“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大醫精神,勵志一心救人,不考慮個人得失。可是後果你承擔的了嗎?你沒有老婆孩子,可你有父母啊。鉅額的賠款,誰承擔的起?你要是被吊銷執照,甚至坐牢,你父母怎麼辦?”
許陽嘴唇顫了幾下。
何教授嘴角露出了無奈的味道,他說:“那些專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他們一心赴救了,可誰來保障他們啊。其實……真的不該這樣對醫生的,更不該把風險都轉給醫生的。”
許陽嘆了一聲,他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