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寧瑰露接了個電話就不見了。
莊諶霽婉拒了一根遞來的香菸,拎起外套往小花園外走去,沒走幾步,在大榕樹下垂掛的木鞦韆上看到了寧瑰露。
夜裡轉涼,室內溫度調得有些高,眾人晚飯吃了點酒又發汗,沙發靠背上堆滿了衣服。
她也脫了外套,這會兒就穿著一件棉質的白襯衫,袖口挽至手肘上,胳膊勾著鞦韆繩,躲著人群弓背玩著手機。
有細小的飛蟲聞光而來,在她周遭飛舞,她也沒在意。手指噼裡啪啦的,看著像在和人發訊息。
“露露。”他出聲。
安靜被打破。寧瑰露聞聲撥冗從螢幕後看了一眼,嘴上道:“不好意思啊,諶霽哥,今天人太多了,沒怎麼照顧你。”
知道她這話純屬放屁。他停步,站在離她兩米遠的臺階上,“我打算走了,和你打個招呼。”
“我送你。”她爽快起身。
莊諶霽有點兒意外:“不用了,我和他們一塊出去。”
“我正好出去轉轉。”她抬腿就往外走。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看見了她手機群聊裡一排的語音,自動播放的聲音經電子處理,在夜風中不甚清晰:“小露姐,過來玩嘛,嗯...就我們幾個人,清吧,不玩亂的。”
是個男孩聲音,字正腔圓,乾淨清冽。
寧瑰露走著路,也回了條語音:“大倩兒,這未成年吧,你膽子挺大啊。”
下一條語音就來了:“沒有,姐姐,我成年了,我大三了。”
“姐姐”兩個字叫得溫柔繾綣,狐狸精的騷氣透過手機都溢散出來了。
莊諶霽驀然伸手攥住了寧瑰露的胳膊,指節用力得快把她那筷子一樣的胳膊掰折了。
寧瑰露吃痛,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他。莊諶霽臉色一下變得很白,下頜微顫。
寧瑰露一驚:“你是不是不舒服?”
莊諶霽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等反應過來時才覺得從後脖頸一片往下涼得像捱了塊冰。
“可能……”他閉了閉眼睛,試圖平復情緒。
他臉色實在難看,寧瑰露顧不上其它,回身握住他胳膊:“走,去那邊坐一會。”
小花園裡有張竹編的靠椅,她扶著莊諶霽在座椅上坐下,又伸手探了探他額頭。
他眉毛擰得很緊,額髮下有溼溼的冷汗。
見他彎腰按著腦袋兩側太陽穴,寧瑰露擔心問:“是不是頭疼?”
他的一隻手還攥在她小臂上,徒勞地要拉住、留住她,良久,卻又極緩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鬆開了手。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將她拉進懷裡,狠狠地抱緊,最好緊到兩個人能融為一體,緊到,能彼此進入對方血液裡。
可他不能。
他守著承載無望愛意的石棺,陪葬品是一個真實而充斥偏激的自己。
他摘掉一部分自己,裹著四平八穩的皮囊,鸚鵡學舌般的裝成另一個人,鬼面般地在她身邊遊蕩。多希望她長了一雙銳眼,一眼能看穿他的假面與偽裝,卻又矛盾地做著自己的守墓人,將每一口可能洩露心事的棺材都嚴密釘緊。
他那崎嶇而無望的愛,在暗無天日的思念與反人性的剋制里長出了一片綺麗而罪惡的花。每掉落一朵,都能讓他痛徹心扉。
“能走嗎?我去給你叫醫生過來?”她皺著眉,關心地問。
“不用了。”
他的笑容虛弱,垂下的額髮擋著眼裡微閃的不明情愫。
朦朧月色稀薄,照著他那張白皙而線條分明的臉。他有一雙沉靜深邃的眼睛,像隱匿在樹叢深處的孤鳥。
寧瑰露無緣由地想起十幾歲的莊諶霽。那時他還沒有成為一個沉穩而不動聲色的成年男人。
那時候,他有一雙溫柔而又孤冷的眼睛,常常將自己隔絕在人群之外,看似孤立所有人,但只要有一點點溫暖,他都會記住那一份情,再默不作聲地還回去。
他總是做的比說的要多。
“唉。”
她伸手,胳膊圈著他的脖頸,拉近距離,將他按在了自己肚子上,“給你靠會兒,舒服一點了和我說。”
像一陣猛烈的電流從額頭打進了身體裡,他錯愕得幾乎要彈起。
可他沒有動,四肢僵成了活化石。
她身上的氣息綿密而密不透風地裹緊了他,像牛奶和甜橙的香氣,甜味裡夾帶著一絲酸澀,如一枚硬質夾心糖果。
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