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鬆。”
微涼的蘭草氣息從後擁來,季堯肩膀一沉,被一雙纖長的手覆上了手背。
“太高了,低一點。”那雙手帶著他,把弓把向下移,直至靶心上方兩厘米左右。
平穩清淺的呼吸自他頭頂掠過,少女低喝:“放。”
羽箭迅疾射.出,直中八環。
同在靶場觀摩的邱澤安一愣,他和弟弟去年第一次上弓箭課時,最高成績也不過五環。
儘管當時有教練手把手帶著拉弓,可對初學的稚童來說,松弦的那一刻是極其恐怖的。
高速繃回的弓弦刮過稚童細嫩的皮肉,一旦感受過那種灼痛,心理很難不留下陰影,此後松弦的瞬間會本能縮手,導致箭矢偏斜。
可季堯幾乎一動未動,他甚至沒有佩戴防護手套。
邱蕪瀾拉起男孩的手,澤安七歲用的手套對季堯來說太大,就連扳指都不適合,鬆鬆垮垮地隨時會掉落。
不出她所料,弓弦果然擦傷了季堯的手。
半分鐘後,鮮紅的血液淌出。
她看向季堯,問他:“痛不痛?”
季堯點頭:“痛。”
“不想學了?”
“姐姐覺得我要學嗎?”
邱蕪瀾退開兩步。
“學”她說,“我要你學會它,學好它。”
季堯抬弓,沒有二話地對準了紅心之上兩厘米處。
他松弦,手指沒有一絲的抖,射完一箭後接過女傭遞來的第二箭、第三箭……
直至弓弦都被他染紅一寸,邱蕪瀾才叫了停。
男孩轉身,圓眸漉溼,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臉上不見半點煩躁、牴觸,有的是小金毛犬一樣的純真乖巧。
邱蕪瀾拿手帕捂住了他的右手,對季堯露出了他進入邱宅以來的第一個笑。
“很好。”
一旁看著的邱澤安倏地打了個寒顫。
他想,讓他不寒而慄的一定是季堯。
譁——
渾黑的汙水兜頭倒在了季堯頭上。
他抬頭,看見樓梯上舉著水桶的邱澤然。
不是上個世紀了,邱澤然找不到糞水,只能找到掃地機器人換下來的汙水。
他公然將整桶水倒到季堯身上,卻不像從前惡作劇成功後那樣哈哈大笑。
金尊玉貴的小少爺臉色陰沉,比被淋了汙水的季堯更加憤怒。
“滾!”他居高臨下地衝他喊,“滾出我家!”
季堯眨了眨眼,眼睫上的汙水顆顆墜落。
他溼透了,白色的衣服被染得混黃,卻衝上方的邱澤然彎起唇角。
“澤然哥哥,我做錯什麼了嗎?”
“我讓你滾!”邱澤然大力拍打著樓梯扶手,“滾出我家,你聽見沒有!”
“可姐姐說,這裡也是我的家了。”季堯依舊衝著他笑,笑容的弧度和油畫中的天使一模一樣,並不發自內心,更像是一比一的還原復刻。
邱澤然爆發出尖叫,他氣得雙眼猩紅,衝下樓一把推倒了季堯,騎乘在他身上提拳揍他。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媽來搶我們母親的位置,你就來搶姐姐!你和你媽都是婊.子,我打死你!打死你們!”
季堯沒有還手,他只是扭頭躲避,一邊道歉,“對不起、然哥哥對不起……”
“你哭什麼哭!”邱澤然拽著他的衣領又是一拳,咬牙切齒道,“我告訴你,姐姐今天去學校了,別想著有人來救你!”
“澤然少爺!”
他這一拳沒能打下去,一隻粗糙年邁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拉了起來。
邱澤然一愣,在看見人事管家嚴厲的臉後,大力掙扎起來,“你幹嘛攔我?我要打死他和他的小三媽!”
“澤然少爺,”管家語氣無奈,可抓著他的手鐵鉗一般,半分不松,“季堯是先生帶回來的孩子,是我們的客人,您不該這麼做。”
“什…”邱澤然瞳孔微縮,不可置通道,“你、你是要向著他?”
他看向倒在汙水中的男孩,那張漂亮的臉被他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在他望來時,瑟縮著向後挪了幾分。
“你要向著他!”邱澤然指著季堯,衝管家大喊,“連你也向著他們!母親還以前讓我們把你當做爺爺、讓我們給你養老,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
“好啊!”他猛地甩開管家的手,“你去伺候你新的女主人和小少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