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羞羞羞象千萬只螞蟻,碌碌爬進心縫裡,那個酥,那個癢,那個抓心撓肺地夠不著,在皮子下,肉之上,在皮肉之間的難受,用刷子一遍遍刷,越刷越酥,越酥就越癢,巴不得一下子……天爺:燒心。
神仙擋不住那個人想人哪,許多年之後,李紅霞聲淚俱下對我控訴,我那時還是個光棍嘞,活得一步三嘆,錯、錯、錯,她不再叫我“北爺”,而是一口一個“李子北”,我難堪靠著牆,低頭垂腦,面對她的指責,不要說懟話,就是連個屁也沒放,“你李子北到底長沒長心?我那時死乞白咧要嫁給你,你憑啥看不上我?是,我承認:我沒有李瑞芹白,但比起其他女人,我到底差哪兒了?你不是一門心思考大學嗎?現在怎麼還在‘家裡蹲’?錢錢你掙不來,送上門你嫌便宜,推三阻四,你以為你是誰?活該你就是光棍的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啥人?臭德行,心比天高,命如紙薄,你不是一門心思要寫書嗎?當那個著作者,你有那尿本事嗎?我就知道你尿不出這一丈二尺高的尿,你就準備著一輩子當光棍吧,活該你吧,還狗眼看不看人低?我說你就是個二貨,我也是命好,幸巧沒嫁你,我要是一頭勁嫁了你,也就是給你當牛做馬,我大還是有眼光的,他吃過的鹽的確比我吃過的米都多,他說得對:你就是個二貨,一罐子不滿,半罐子咣噹!那李精妙埋錯地方了,祖林沒冒青煙,你嘗過女人什麼味嗎?難受不?馬快四十歲了吧?這一生就快過去了,想想過往,翻看一下腸子,它是不是青的?李子北,我真恨不得扇你幾個耳光,你說你當初如果……也不至於混得這麼慘,別人錢沒有,至少還有個與他同甘共苦的女人,你說你有啥?你混球一個,咋就不開竅呢?兩樣你都沒有,還一個人在死衚衕裡鑽,你鑽啥呀?……你就是一頭犟種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大顆大顆淚水滴下來,唏噓不止,頭像波浪鼓搖著,淚水能甩一圈。
我那時成了死鱉,不回短,更不回長,羞恥象螞蟻爬滿全身,恨不得能擠到牆外去。
“李子北,你親口告訴我:你究竟是不能?不會?還是不敢?你沒長男人的東西?它不會膨脹?如果不是恨你和芹姑,我能跟俺大上船?如果我不上船,能被那個老畜生給糟蹋了?我不是髒了,我能嫁給胡喬那癟犢子?望八眼跑十六圈,也輪不上他,都怪你!”她歷數過往,咬牙切齒。
當年不肯娶紅霞,無端卻被瞎人誤。這一切不幸,應當歸結於我,我罪不容恕!
“李子北,你活該光著,你看不起我,我認了:瞎字不識一個,人也長得黑不溜秋,這不符合你心目中好女人的標準!那芹姑你咋也看不上,難道你長的是一雙狗眼,它看人低嘞!”李紅霞唾沫星四濺,“你下賤嘞,一個人滋味就真的那麼好受?你是老和尚?要不要剃光你的頭髮?再給你光禿禿腦袋烙九個圓點?再撐幾年,力爭弄個十二個戒疤?”連諷刺加挖苦,快里加鞭。
我咬咬下唇,成了煮熟的鴨子,嘴是硬的,原本有些軸的我,像生鏽的螺絲,只用敲打就崩斷了。如果我當年肯彎個腰,何至於孑然一身?老了身子,衰了靈魂,四十歲一事無成,命如黃蓮:心苦!